先前在宫中时,邹德全也不是甚么光明磊落之人,宫里的贵人们需要太监的存在,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身子残缺之人,所以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交由他们去做。
邹德全的手中也经过了一些腌臜事儿,但确实不多,盖因他这人少时脑子木讷,不会说吉祥话,也没甚么眼色,在同时间进宫的其他太监们纷纷爬上高位,攀上好主子时,他还在刷恭桶。
好在他活儿干的细致,虽然总受欺负,终究当时遇见了个好总管,某日见他闲暇时在学着认字,对他笑着道了一句“你倒是个明白人。”
那时邹德全还不知总管那话何意,之后又被调到了其他司,后又辗转去了一良人门下,才有了后头受淑妃一恩的由头。
直到很后来,从宫中告老,走出宫墙的那一刻,他方知晓总管那“明白人”所指甚么——
邹德全这一生,从不为权势、地位所挣扎,所求一切全为自己,这才莫名得以在宫中诸多太监中一步步走到老,误打误撞,明明没有大智慧,却是少有的平安到老的人。
只是可惜……
当年报恩淑妃那事,让他从未忘过。
一想到乐宁初到府上,大胆地提出以辣子入菜,后又建议他寻些农人,摸索辣子的种植之术时,邹德全又想,不愧是陆家人。
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也不论在什么样的地方,始终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彼时他还惊艳过乐宁的天资,认为她就该吃祖师爷的这碗饭。
如今想来……
她天生该是站在高处的,现下却只能日日出入庖厨,若让她知晓了自己这个师父所做的事,应当是恨极了自己吧。
邹德全站在那儿,又慢慢阖上了眼睛,小徒儿先前在望安时那诸多往事如烟一般从他的面前吹过,邹德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论是什么结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从未走出过宫墙,他一直都明白。
……
因着陆宛祯对奶茶口感的口是心非,乐宁就借用了陆国公府的灶房,去研究奶茶的绝配——珍珠,非要让这死傲娇改口不可。
院儿里只留下陆宛祯同邹德全。
陆宛祯想到从影卫那儿得知的邹德全这些年对乐宁的照顾,说实话,她不是不知晓民间手艺人对徒弟的德行,邹德全在其间绝对是特例,若说乐宁这些年在谁那儿待得最满足,毫无疑问,邹德全比她那对父母要好得多。
从未苛待过徒弟,甚至还将自己手中食肆的收入按提成给徒弟分红,也是邹德全真痴迷庖厨一道,想着要培养出同他一样,忠于厨道,心思单纯的孩子。
只是……
对陆国公府来说,终究还是不够。
陆宛祯未对邹德全说些什么,早已听到消息的陆辰就在院儿门口等着了,经人通传后进入,便瞧见了里头的邹德全。
“是他?”
陆辰显然也是记得邹德全的。
无论是对方曾在宫中那御膳房大总管的身份,还是后来作为邹公食肆当家人的身份。
陆宛祯想到乐宁见到邹德全的反应,本想将人直接交由陆家处置,却又担心以乐宁那性子,说不好还会维护这师父,于是想了想,对陆辰道
“我还未从阿宁说此事,处置他一事,可容后再议。”
陆辰想到乐宁在食肆中那番如鱼得水的模样,霎时知晓了陆宛祯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面上却不见半点笑意
“我晓得,此事我还得同爷娘稍作商议,再同殿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