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在意识本已陷入黑暗之时听到了这个声音。即便她在逃亡生涯开始之后便再也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也从未想起声音的主人——大部分是出于愧疚——也仍旧立刻辨认出了那略微沙哑的音色和浓重的亚洲口音。
(但这些都还不够。)
脑海中的黑暗滑稽地扭曲着,乔隔过漫长的时间烟雾,愕然望向那个被自己彻底遗忘的人。
可笑的是,她一直欺骗自己已经遗忘了实验室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内心却十分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忘记。可事实就是,她真正遗忘的并不是有关实验室的东西,至少不是那些她认为的有关实验室的东西。
而且如果某个人、某段日子已被真正遗忘,她也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遗忘了。
直到现在,直到在她的意识正缓缓滑向无边黑暗的此时此刻,那个身影在脑海深处浮现,乔才真正吃惊地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是如何完全忘记这个人的。
宋教授。
(乔!)
黑暗犹如烟雾一样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一道闪电轰鸣着划破意识的乌云。乔的眼皮掀动起来,开始挣扎着想要醒来。
(乔,醒醒!)
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在哪里听到过?是那个下雨天吗?
(我知道你能听到,睁开眼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史蒂夫,是史蒂夫。之前她向他求救,他来了。然而乔从没告诉任何人,甚至不愿对自己承认,那是十多年来她第一次向别人请求帮助。
然而他到底还是来了,哪怕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求救。
乔猛地睁开了眼睛,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溺水。她下意识地张开嘴,一串泡泡便从唇边溢出。透过奇幻的绿色,她看到史蒂夫以一种有如催眠一般的缓慢速度朝自己伸出手。
(抓住我的手!)
并不是张嘴说出来的,即使他们想,这些粘稠的液体也不会允许。然而乔的感知能力从未如此强烈过,也许是因为这种绿色液体也算是某种神秘的媒介,她甚至能够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已经与史蒂夫完全连通。
她伸出双手,像孩子一样朝史蒂夫伸出双手。
然后史蒂夫抓住了她,把她用力朝自己拉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抓着什么,此时毫不犹豫地扬了起来,狠狠甩了出去。一个黑色的、椭圆形的东西和乔擦肩而过,朝着“心脏”正中而去。
然后乔被史蒂夫抱进怀里,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拧身,将乔往已经快要合拢的裂缝推去。
“轰”的一声闷响,那些原本安静的液体骤然沸腾起来,有如狂啸的浪潮一样拍在史蒂夫背上,将他和乔眨眼间冲了出去。
乔像麻袋一样摔到了地上,接连翻滚了几圈才停下,脑袋里嗡嗡直响。重力像沙袋一样压在她身上,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许多粘糊糊的淡绿色液体。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史蒂夫已经挣扎着站起来了,和她一样浑身上下沾满了那些东西,显得狼狈不堪。但他随即抄起了地上的盾牌,扭头去看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心脏”,或者说主干。
——爆炸的余韵过去,而藤蔓妈妈桑已经碎成了一千片,四散飞溅的黏液也正迅速蒸发殆尽,只留下无数浅绿色的瘢痕。
“成功了!”娜塔莎大声说着,她上前一把拽起了乔,几乎是粗鲁的,“但我看这地方快要塌了。”
低沉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嚎。
“有多少人在地下隧道?”史蒂夫迅速开口,“我们得想办法通知他们立即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