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部曲年约十七八岁, 穿一身女装,头上的流云发髻虽有些散乱, 可梳得十分精巧, 一看就是钟荟身边那两个婢子的手笔,两道细细的眉毛弯如新月, 上了胡粉的脸在月光下白惨惨的, 偏那张嘴涂得猩红,一抹红痕拖出嘴角,看着瘆人。
祁源瞥了一眼他的脸便不忍心地挪开了目光。
卫琇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阿寺, 你这身打扮倒别致得很。”
“哎哟郎君您就别笑话奴了。”名唤阿寺的部曲苦着脸,忍不住控诉起来, “我说反正又不露脸, 整那些劳什子做什么!可可可阿枣姊姊非要给我弄,还把奴的眉毛给刮成这样式!那些个色料也不知道啥做的,洗都洗不掉……”
“里头的贼人如何了?”祁源不耐烦听他连篇累牍地倒苦水。
“这不等郎君来了审么?不过一帮子水匪罢了, 再硬的硬茬我也有的是手段撬开他们的嘴。”阿寺话被打断有些不快,他是卫家部曲,只听命于卫家人, 对这个孤高冷傲的祁公子没什么好感。
祁源与阿寺这样的粗人向来是话不投机,听他爱答不理的,便也冷下脸来不吭声了。
卫琇知道两人有些不对付,不过还没到需要他过问的地步,便道:“进去吧。”
阿寺赶紧道:“郎君,里头气味恐怕不大好。”
祁源想也没想便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绢帕对卫琇道:“先生用帕子捂住口鼻吧。”
“无妨,入内吧。”卫琇没伸手接。
祁源无法,只得抢先一步上前掀开帘子为上司开道,卫琇紧随其后,躬身迈入舱房中。
阿寺不防被他捷足先登,朝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马屁精,跟着卫琇走了进去。
方寸之地乌压压站了二十来个汉子,显而易见都不怎么爱沐浴,身上汗臭、血腥、葱蒜以及种种莫可名状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是一句不大好可以涵盖的。不过卫琇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舱房内点了两盏油灯,地方小,足以将每个犄角旮旯照得分明。门帘一掀动,舱内的吵嚷声戛然停止,待那些人看清楚来人,不由面面相觑。
卫琇不露声色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那些人清一色都是男子,最年幼的看起来十五六岁,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身上衣着都很不讲究,称得上褴褛,手脚都以麻绳缚住,彼此绑在一块儿,就像鱼鳖市上卖王八似的。
其中一个体格彪壮须髯虬结的大汉仰天大笑几声,往嘴上摸了一把,水萝卜一般粗的手指往祁源脸上一指,一张口声如雷鸣:“卫大人,你审犯人还带个小倌儿做甚?壮胆啊?哟!后头还有个奶妈子!还不赶紧上来喂两口呐!把咱们官老爷饿着渴着罪过大啦!”
此话一出,一众匪徒爆发出一阵哄笑,卫琇不以为意,他比祁源年轻几岁,看起来又有些文弱,他们认错人也不奇怪。他只是不露声色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注意到众匪中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中年人没笑,神色凝重,正拿一双审慎的眼睛打量他。
祁源在那高壮匪徒张口时就想出言阻止,被卫琇拦住,眼下尴尬得恨不能转身奔出船舱跳进黄河里洗洗。他不禁纳闷,这些人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死到临头如何还笑得出来。
阿寺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壮汉跟前,把刀柄往他脸上一抽,那汉子脸一偏,嘴里霎时涌出一股血腥气,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几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