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一回本就是心病,心里的弦一松,精神便自然旺健起来, 也可以用些白膏粥和肉羹了,气候晴和无风时还能由婆子搀扶着去檐郎下走两步, 看看院子里初绽的梅花。
钟荟一直惦记着宫中的大姊, 见老太太身子好些了,便去宫里看望姜明霜。
姜家的犊车一到宫城门口, 便有姜明霜派来的内侍、宫人和辇车等候。
钟荟扫了一眼那辆逾制的镂金翟纹朱漆辇车, 悬着的一颗心略微放下了一些,她这个大姊向来报喜不报忧,前些日子二叔在西北出事, 钟荟越发担心她在宫里受欺侮,眼下看来, 至少在天子跟前并未失宠。
她深知姜明霜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只要天子待她好,其他人的眼光和脸色她是不会介怀的。
钟荟一路思忖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姜明霜的殿前, 又有内侍张罗着换了轻巧的肩舆,将她抬到殿门外。
候在门口的宫人向她行了礼,打起珠帘笑着道:“娘娘知道卫夫人今日要来, 一早就在盼着了。”
正说着就见姜明霜由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迎了上来。她双手托着肚腹,腰往前挺着,看着有些吃力。
钟荟赶紧快步上前:“阿姊做什么起身相迎,又不是外人。”
姜大娘入宫之后钟荟也没改称呼,姜明霜每次听她唤阿姊,就仿佛回到了姊妹俩共居一个小院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果然露出那少女般的神情来,目光里满是怀念,轻轻一笑,嘴边笑靥如花般绽放。
可微笑和胡粉都掩盖不住她憔悴的面容,姜明霜的模样让钟荟吃了一惊。
她肌肤泛黄,一双明媚的眼睛恹恹的,仿佛因为疲惫睁不大,眼下有沉沉的暗影,因为有孕,脸和手都有些微肿,然而伸出的一小截胳膊却又细又黄,似乎一折就断,让人想起秋天的草茎。
她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一折就断的样子。
钟荟碍着宫人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紧紧抓着姊姊浮肿的手,连连道:“阿姊清减了。”
姜明霜见了妹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音都是雀跃的:“还说我,你也瘦了。”
“还不是阿饧闹的。”钟荟低下头,爱怜地抚了抚肚子。
“你倒是不怎么显怀。”姜大娘不自觉地也把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她的嘴角弯弯,眼睛像月牙一样,可这笑无端叫人觉得凄凉。
钟荟只是心底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当是姊姊和天子之间有什么不快,抑或是因为担心二叔和阿兄。
“难为你,因为阿婆的事千里迢迢地从青州赶回京都。”姜明霜一边抱歉地说着一边拉她入座。
钟荟嗔怪道:“阿姊说的什么话,阿婆难道不是我的阿婆么!”
姜明霜也发觉自己说错话,自嘲地笑道:“瞧我,整个人都钝钝的,说出的话也不着边际了。”说着用帕子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呵欠。
“阿姊近来睡得不好么?”钟荟正愁不知怎么旁敲侧击问问她的近况。
姜明霜眼神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嗯,躺着有些腰疼。”
“叫医官来看过了么?”钟荟问道。
姜明霜点点头:“月份大了是会如此的,你到时候也当心着些,腰下垫个软枕会好些。”
钟荟又提起三娘子的婚事,叹了口气道:“徐家门风不错,徐小郎君的人物品格也是有口皆碑的,这桩姻缘……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