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曙红正在整理颜料,见他来,叫他“粟先生”。
他点点头,绕到屏风后的茶桌坐下。
“喝点什么?”辛绾站在一柜子的茶罐前问他。
“随便。”他对茶的确没讲究,也不爱喝,“不要苦的。”
辛绾嗔了他一眼,美式那么苦,他不喝了一杯又一杯?
取了金骏眉,坐于他对面,顺手把腕上的镯子撸了下来,搁在一旁,开始给他烹茶。
茶桌上摆了些糕点,有他喜欢的金沙酥。
他取了一只慢慢吃,看辛绾熟练地弄茶,视线全集中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
店里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箫曲,一支沉香白烟袅袅。
她的点翠镯子,蓝得像一弯小小的湖。
“那个叫蓼蓝,算是花青色的来源。”她把一小盏茶送到他面前。
他敏锐地捕捉到花青二字,“那它跟我们的店名有什么典故没有?”
她微微一笑,“当然是有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一口吞得急,把半个金沙酥都吞进去了,噎得不行,赶紧灌茶,茶还有些烫都顾不得了,结果又烫又噎。
辛绾实在无语,这都三十的人了,哪里有半点稳重!
给他端来凉水,总算把他的气儿给顺了,他一双眼都折腾红了,还没忘听故事呢,“接着说首发
她只好重新坐下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我也是听奶奶说的。我们家的确世代都是做颜料的,但花青堂却是从我爷爷开始的。年轻的时候,我爷爷由我太爷爷带入行,在颜料厂做学徒,后来颜料厂开不下去,我爷爷出来决定把这手艺继续做下去,就想自己开个作坊,取什么名字呢?那会儿我奶奶还是个学画画的学生,常常跟老师去颜料厂买颜料,一来二去的熟了,就跟我爷爷谈起了恋爱。取店名那会儿,适逢我奶奶生日,我爷爷琢磨着给她送什么礼物,那时候种蓼蓝的人可多了,我爷爷就亲手用蓼蓝染了一匹布,给我奶奶做了一件旗袍,奶奶特别开心。蓼蓝染出的色叫靛青,我们画画,也叫花青,于是我爷爷就把店名叫做花青堂了。”
她讲故事的声音又柔又软,慢慢糅杂在缥缈的箫声里,像是空山泉鸣,又像是浅夜雨淅,听着听着,心里便安静下来。
沉香脉脉,也静得不再袅绕。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爱喝茶,却偏喜欢这样坐在茶桌和她聊天了。
静。
众人都只知他爱笑爱哭爱闹,却没有人知道,有时候笑和闹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和害怕。
他一贯地张扬闹腾,但他也有“有时候”。
其实越是慌张和害怕的时候,就越闹腾,仿佛那样,就没人能看穿,仿佛,就能连自己也骗过去。
但掩饰永远只能是遮蔽,只有安静才能自省。
而他,只要在这样的时候才能彻底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时候。
在她面前。
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她面前,听她细细碎碎地说话,看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她的事,内心里漂浮不定的尘埃,就会慢慢沉淀下来。
“绾绾。”他握住她的手,拇指细细摩挲她手背上光洁的皮肤,“特别感动。”
感动,并不仅仅因为故事。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心里有事?”
“……”他苦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公司不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