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欣赏他的人或是某些文人雅士眼中,他是音律奇才,也赞他高风亮节;可在那些权贵官商眼中,他也不过跟个戏子无差,还不识抬举。
沐青青是谢珩的第一个入室弟子,那时柏梅雪还未曾拜入谢珩门下;沐家大小姐沐青青,家里是开钱庄的,在崇宁城是有名的几代富商。
那时谢珩刚在崇宁安顿下来方一年时间,虽是手捧黄金之人踏破门槛,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收徒打算。
彼时正值端午,谢珩在后院乘凉,下人来报是沐家,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慢步来了前院。
第一眼见沐青青,那孩子眼神清明,丁香袄裙双垂小髻,小小年纪却也乖巧知礼,躬身长揖:
“见过先生。”谢珩缓和下脸色,伸手指了一旁开满八仙花的圃园:“孩子,你与我摘一朵来。”
沐家的丫鬟欲上前帮她,谢珩眼眉轻蹙不悦,沐小姐却抢一步上前,垫起小脚,小心摘了一朵粉紫色的八仙花,到谢珩跟前双手捧奉:
“先生是叫我摘,我需得自己来。”丫鬟只好退到一旁,谢珩伸手接了沐青青手中的花,那扬起的小脸,也让谢珩眼中染了几分师长笑意。
那一年,谢珩十七,名满天下却还算个少年郎,沐小姐七岁,天真无邪还是个稚童。
谢珩的入室弟子,和他去琴阁授课的学生是全然不同的,他在琴阁只是偶有去授课,指点一二,或是心情不错时,解答学生一些难题。
但入室弟子,是从一切入门开始,辩音、识曲、指法、选琴,他都亲自一一教授,且只在谢园里头。他看天分,也看品性,平日授课学业更是严厉。
柏梅雪是在沐青青入门同年的中秋前夕来的,实则她比沐青青还要大半岁,可谢珩是遵循纲常之人,即便年岁再大,便是只晚入门一天,也需得尊前者为长,所以比柏梅雪小半岁的沐青青是师姐。
柏梅雪的到来,让沐青青在学艺间有了玩伴,谢珩的宅子,也添了更多生气。平日除了手抄琴谱,便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加上自身领悟。
做谢珩的入室弟子,由不得自己挑三拣四学什么,琴、筝必学,将来学成几何,那全看自己,至于还有旁的有愿学的器乐,他也可传授。
不知从何时起,沐青青的双眼,开始终日在谢珩身上游离,讲课、练习或是谈音律参悟,凡是他在,沐青青便总是偷偷瞧他,她指法偶有偏差,谢珩从旁指正,一旁的柏梅雪,偏头便能瞧见沐青青面上有些发红。
那一日,谢珩叫了她师姐妹二人抄曲谱,随后去了后院小憩;回来时,柏梅雪正低头认真抄写,沐青青却握着笔盯着琴案出神,有筝在琴案上,看不见她瞧什么,谢珩只当是她在看曲谱,未出声打扰,抬步走到二人身旁。
柏梅雪的确是在抄写曲谱,偏头一看沐青青的案上,却是放着一张小像,画中男子,单衫席地,一半青丝整洁挽在脑后成髻,一半发丝散落在后背和肩上,倾身神情专注弹拨。
画中之人分明就是谢珩平日在后院抚琴时的模样,一旁的娟秀小楷注了句诗:“君生我未生。”
谢珩授课,心无旁骛,从不曾发现弟子这等少女心事,此时看到画像,心中尤为震惊,可更多的还是怒火,哪里容得下这有辱师徒伦常之情。
沐青青正看得入神,眼角余光忽然闯入一片衣角,她慌忙将画像扯过藏于身后,惊恐抬头,便对上了谢珩的一脸厉色,心跳骤然停止,绯色一瞬爬满面庞。
谢珩伸手:“拿来。”口中还是平日的温润语调,却更往日严厉,沐青青的脸放佛要被灼伤,一旁的柏梅雪还未知发生何事,放下笔有些茫然看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