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胆小的、懦弱的。
如今在闻司余的迫切注视下,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一直在逃避。
他现在才二十八岁,连生命的二分之一都没到,就已经感觉自己的下半生被定下来了。
来自家庭的熏染时时刻刻影响着他,他有一个因为赌钱输了就会与家人红脸的父亲,一个委曲求全、和醉酒的父亲吵架经常被拳打脚踢的母亲。哪怕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绝望的眼神和去世时如释重负的叹息依然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小小的钟于反抗过,争辩过,换来的只是成年人的一句“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从懂事至今,钟于自责、懊悔、痛苦,惩罚自己日日夜夜都沉浸在过去的噩梦里,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疤,向自己也向母亲忏悔,忏悔自己没能保护她,忏悔自己在母亲决意离婚的时候用眼泪留下了她。
他用孩童的无知与任性把她留在地狱里,他和父亲一样是个赌徒,都在用自己最亲近的人当赌注。
钟于憎恨父亲,也同等的憎恨自己,随着年纪增长,他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身体里也有父亲的遗传因子,易怒、暴力倾向、大男子主义,这些认知让他恐慌,也让他自卑。
他把自己关起来,没有过青春期萌动,钟于一路稳当地来到了二十八岁,他偏偏在二十八岁这一年遇到了闻司余。
说的好听点他是性冷淡,说的直接点他就是丧。他对爱情不抱希望,也不对和某个人结成家庭怀有憧憬。
孩子是意外,闻司余也是意外。
自从那放肆的一晚之后,他明朗的、设定好前路就像被迷雾层层拢住了,一切都在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钟于说:“我觉得唔——”
他突然捧住肚子。
一阵猝不及防的抽痛,钟于难忍地弯腰,一滴冷汗瞬间从他额上滴落。肚子里像是有一股气流在作乱,毫无章法的顶撞他的内脏,孩子好像也知道两个家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安地踹他的肚皮。
“怎么了?肚子痛?”
钟于疼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倒吸冷气,闻司余也顾不上问他要一个回复了,扶住他肩膀,直接拦腰将他抱起来。
钟于痛苦的闭着眼,眉头皱到一起,手搭在他手臂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狠狠嵌入衣料,喉咙里溢出一声痛吟。
闻司余把他安置到床上,自己手足无措起来。
脑子里的东西毫无逻辑地往外蹦,钟于怎么会突然肚子疼?是因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吗?
他后悔死了,恨不得打死几分钟前的自己,讲什么屁话,有什么话不能等孩子出生后再讲吗?
这和前几年网上批判的那个不戴套还让自己女朋友打胎的渣男有什么区别?都是禽兽。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打急救电话?
闻司余脑子慢半拍,才想起掏出兜里的手机,只是手发急地止不住颤抖,好几次都没按对密码,他出道第一次上台估计都没这么慌张。
钟于眼睛撑开一条缝,看见他抖如筛糠,内搭的衬衫都变得皱巴巴的,明明刚才还一脸冷酷霸总,现在就跟癫痫病发作一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钟于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笑了。
“别打了,我没事。”
这抽痛就是一阵的事,现在已经缓缓消下去了。他一开始害怕难免有点夸张,放松了之后就没这么痛了。
闻司余趴到床边,眉眼都耷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