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平调》,弹至尾声,小婢婵儿匆匆近前,“姑娘,侯爷来了……”
这样的深夜而至,也不是头一次,左不过,是寻个留宿一夜的落脚之地,抑或是,明日要带她出去交游,遂提前来她这里过夜而已。
珠璎只当寻常,抬手压平琴弦,一如从前,起身去迎武安侯,却在走近望见侯爷神色时,惊觉不对。
侯爷经常饮酒,但一直颇为克制自身,她之前从未见他真正醉过,在一些交游宴饮上,在他那位母亲面前,他常佯醉,但她一直知道,侯爷其实并未深醉,依然清醒,只是在借醉,麻痹他人。
但今夜,侯爷却似真的醉了,在用这杯中之物,麻痹他自己。
珠璎见他被长青搀扶着,醉眸幽亮、脚步虚浮地走进宅内,一直低声醉笑不止,似在笑人,又似在自嘲,听的人心有戚戚,莫名地感到有几分悲哀苍凉。
她忍着心中惊颤,与婵儿帮着长青,一同将侯爷扶入房内,搀他上榻歇息,长青蹲在榻尾帮侯爷脱靴,她站在榻边帮侯爷宽衣,手解开外袍时,发现侯爷怀中揣着一个糕点小包,虽被体温捂得犹有余热,但却已被压扁了。
珠璎轻扯开纸包线绳系带,见里头包着的山楂糕,已被压成了点心渣渣,站在榻尾,正替侯爷脱靴的长青,见珠璎姑娘打开了这包糕点,心中低叹一声。
自经过永安公主府前,望见夫人送别圣驾之后,侯爷便命他驱车至春风酒肆饮酒,之前侯爷也常在那儿喝酒,但都是另有目的,也从未真正醉过,但今夜,侯爷却是真正地想借酒消愁,灌醉他自己,想只当今夜,只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
酒醉的侯爷,非要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去繁街的锦福记,购买山楂糕,长青心里知道,侯爷这是想夫人了,锦福记的山楂糕,是夫人平日爱吃的点心,侯爷从前离署归家,常特意绕道去繁街锦福记,买上一包刚做的,带回给夫人。
可这深夜时分,锦福记早关门了,但醉中的侯爷,拦也拦不住,硬是敲开了锦福记的大门,让锦福记的师傅,起来新做了一包,而后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吩咐他道:“回家……快回家……不然点心就要凉了……”
……侯爷要回的,是明华街的家,是有夫人在的海棠春坞,可夫人如今不在那里,夫人成了永安公主,住在公主府里,夫人……不再是侯爷的夫人……
……没有夫人的家,只是一座空宅罢了,哪里有家可回……
长青听得心酸,未将酒醉的侯爷,送回空荡荡的明华街沈宅,而是送到了珠璎姑娘这里,他看珠璎姑娘对着那包碎点心发愣,出声提醒道:“姑娘,快些服|侍侯爷安置吧。”
珠璎“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将那包碎山楂糕拢起,随放到一边几上,继续为侯爷宽衣,并让婵儿捧了温水来,拧挤毛巾,为侯爷擦拭脸和手臂。
一通忙碌后,侯爷似也沉入了醉梦之中,长青与婵儿等,都退出了这房间,珠璎将室内灯火熄了大半,只留了榻边高几上的一盏羽纱小灯,端持着走至一旁桌边,随拿起白日里未看完的《幽窗小记》,一边在灯下看着,一边不时望望榻上的侯爷。
醉中的侯爷,睡得亦不安稳,时不时轻声呢喃,听不清在说什么,如此过了约小半个时辰,侯爷忽地大喊一声“阿蘅”,人也跟着惊醒,坐起身来,珠璎忙放下手中书卷,举灯走上前去,轻唤“侯爷”。
侯爷依然醉眸幽亮,并未完全清醒,昏暗的灯光中,他怔怔望了她好一会儿,忽地轻道一声:“对不起……”
珠璎一怔,正要道“奴家不敢受”时,又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