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打开,清冷的空气涌入气味尘滞的屋内,祁襄走出来。斜在右脸的两道疤从耳边延伸到鼻翼及嘴角,突兀、狰狞,没能得到好的治疗,疤痕的凸面很明显,泛着时过境迁的白。他的眼中没有喜悦、没有惊讶,就好像听到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潘管家扑通跪下,爬满皱纹的双眼混浊地含着泪,“公子,您终于不用再受苦,可以回京了!”
祁襄伸手去扶潘管家,瘦弱的手臂形销骨立,打了不知多少布丁的破布衣裳挂在身上,“潘叔,你先起来吧。”
晨曦鲜有温度的光照在祁襄脸上,将他脸上病态的白照得几乎透明,嘴唇干裂出数条小口子,下唇中间有一道很深的唇纹,是反复干裂和愈合造成的。
西陲的流放犯们丢掉锄头,甩着衣服,欢呼着这突如其来的自由。看守他们的官兵们有的跟着露出笑容,不是为这些犯人,而是他们也终于能回家了,无需再等半年后的换班。但大多数却是一脸鄙夷,他们平时对这些犯人非打即骂,现在时逢大赦,这些人也动不得了,却仍是奴籍,以后也是任人打骂的料,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公子……我们……”潘管家起身扶住祁襄,“我们回京吧!”
祁襄淡漠地看着不远处的热闹,丝毫没有共情之感,“不急,慢慢做打算吧。”
潘管家也不急劝,能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是上天开眼,日后总能有个出路。
大川当朝皇帝于正月十七千秋节喜得一子,这种普天同情的日子,又是老来子,皇上便以为孩子祈福为名,大赦天下。消息从京中传来已经去十余日,今日惊蛰,万物复苏,也是个好意头。
祁襄很清楚,大赦只是一时的自由,依照大川律法,他们可以回原籍,却依旧是奴籍,这就导致没人帮衬,没有文书,很难回去,就算有幸回去了,也只能做下人的活计,不过是换个地方受苦罢了。
将祁襄扶回草屋,潘管家激动地说:“公子,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屋子,晚点儿来您搬过去,也能干净些。”
祁襄轻轻点头,眼中没有半点欣喜,就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又并非呆滞迟钝。
潘管家笑呵呵地去了,他在这儿有个不大不小的住处,只是以前从没有机会让祁襄去住一住。
被赦免的犯人们有的一家人计划着要往哪儿去,有的已经有了主意,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踏上了返乡路。边陲的气温较低,风中还夹杂着雪初融的味道,但因为人心是热的,所以感觉不到冷。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麻雀,就算不知今后去向,也是自由的。
很多人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茅草屋这边几乎全空,倒是大通铺还留了不少人。官差要明天才回京交差,今晚没有犯人需要他们看管,他们买了不少好酒,就着西陲特色的酱牛肉,从晌午就开始把酒酣饮,酒味飘进祁襄的茅草屋,祁襄遥遥看着班房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漪。
这茅草屋并不舒适,夏季漏雨,冬季透风,又不能生火取暖,却是潘管家花了十两银子才给祁襄换到的,否则祁襄只能待在人多味杂的通铺房,到处脏乱不堪,也很少洗澡,干了一天的活,抹块地方就睡,夏天酸臭虫飞,冬天滴水成冰,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收拾好屋子,潘管家赶紧来接祁襄。
祁襄也没什么行李,最要紧的,不过是按厝在屋角的两坛骨灰——一坛属于他的母亲,一坛属于他的书童。
跪坐在屋角,祁襄分别拿起两个坛地,细细地擦掉坛子底部的土,轻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