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和没能开口,脚下的砖石崩裂,四面的墙崩塌,架上桌上的东西全摔在地上,宫人尖叫着四散。他听着纷杂的声音,沉默地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他前二十年过的日子,欢愉少之又少,幼时的那一点点快乐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反倒是那些战战兢兢的痛苦如此清晰,埋在他心里腐烂发酵。他也想过逃跑,可一面是太傅的教导,把天下和圣人压在他身上;另一面是天后,是长乐长公主,是站在朝堂上看不清面容的群臣。
痛苦,煎熬,每时每刻都不得安宁,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计数终将到来的死亡。
……又或许该说是解脱。
“人间沉浮,唯有苦恶。”有人在他身边踱步,披着漆黑的长发,绕襟的深衣也是黑的,李时和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熟悉的侧脸,长睫下隐约是金色的竖瞳,“你还要折腾自己么?”
他停下脚步,隔着漫上来的水雾,朝着李时和伸手“回来吧。”
李时和茫然地向着他走过去,一步一顿,水雾越发浓,随着呼吸漫进口鼻,居然有种异样的安宁。
碰到那人的手之前,他忽然止住脚步,缓缓后退。
“怎么?”黑衣人没收回手,“还想继续受折磨吗?”
“……不是折磨。”李时和说,“还有人等着我。”
四面轰然倒塌,李时和猛地坐起来,额上全是冷汗。殿里的宫人先是一惊,旋即兴奋起来“陛下醒了!”
毕竟肚子里揣着个孩子,虽然还摸不到,沈辞柔也不敢乱来,再心急也只是走得快点,到清宁宫时李时和刚喝完药,随手把药碗递给边上的高淮。
他是刚醒的样子,长发披散着,连根发带都没有,身上也还是寝衣。脸色倒还好,神色清淡,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也看不出什么。
沈辞柔一时都不敢上前“我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不是,娘娘,陛下是醒了。”听风小声地说。
沈辞柔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等她到榻边,屋里的宫人连同高淮,都挺会看眼色,早就悄悄退出去了。屋里没人,沈辞柔憋着的那点眼泪又想冒出来,她连忙用手背蹭了蹭“无忧,我……”
“我都知道。高淮都说了。”李时和扶住她,指腹点在眼尾,轻柔地抹去渗出的一点眼泪,“做得很好。”
就算知道八成是安慰的意思,沈辞柔也不想纠结,直接去贴他的额头“还烫不烫?”
额头相贴,沈辞柔刚急着走了一阵,本身有点热,这会儿这么贴着,倒真感觉不出什么。她有点不知所措,还是李时和抬手压在她肩上,拉开点距离“这会儿应当还有点热,刚服了药,过会儿就退下去了。”
“嗯。”沈辞柔点点头,还不太放心,“让太医令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一切都好。”
看样子确实是挺好的,沈辞柔放下心,又想起别的事情,不由抚上腹部“还有别的事情,高掌案和你说了吗?”
高淮先说的都是朝堂上的事,别的还没来得及,李时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
“那我说了。”按平常的性子,这件事肯定要为难为难他,至少得让他猜,但李时和刚醒,沈辞柔也舍不得再折腾他,抿抿嘴唇,“嗯,你要有孩子啦。”
李时和一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是喜事,一瞬间的欣喜涌上来,混着点久违的激动,他想说话,唇齿却僵住了,只能定定地看着沈辞柔。
沈辞柔猜他是懵了,有点好笑,故意用另一只手推推他“怎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