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东城门门楼之上,正当值的守兵望了望斜落的日头,忍不住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龟孙儿死哪个娘们儿肚皮上了等过来了,老子让他再当不成爷们儿”
原来是该接他班的守兵迟迟未到。
离他最近的那守兵年纪大些,发髻是已经掺杂些白的灰色,听见这人一直没停嘴的骂骂咧咧,忍不住劝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是老头子我来的早了些”
那人却丝毫不领情,喝骂道“老东西,只管管你自个儿的棺材本就得,老子还要不了你这么老的儿子尽孝”
那老者灰白的眉毛动了动,脸上也露出些愠色来,不再开口。
援军迟迟不来,上面又下了禁令,不许在军中肆意传播不实消息,以免动摇军心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那到底是不是“不实消息”随着日子的推移,援军却没有丝毫消息,就是那迟钝些的,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被数倍于己的士兵围城,本就是巨大的压力,如今朝廷还好似放弃了这座城,就凭城里这三千守兵,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儿在一种随时会丧命的恐慌中,守兵们的情绪早就不稳了或是如这人一般,脾气愈加火爆,一点点事情就骂骂咧咧;或是心如死灰,做什么都木木的如此情形,怕是难守上几个月。
这才是那日,甄微为何露出迟疑之色。
那人骂了半晌,终于累了,喘着粗气闭了嘴,把腰间别的那把破刀“哐”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一矮身就地坐了下。
旁边的老兵转头看他,那人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老东西,别管闲事”
老兵懒得理这人,有这力气,还不如攒着骂阵用呢。
那人宛若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难受,脸色涨得青青白白,拳头都攥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琴音飘飘荡荡地传了来,听不很真切。
那人又“呸”了一声,“咱们兄弟辛辛苦苦守着城门,里头那些大人们又是听曲儿又是作乐的,到时这城一破,看他们”
他说话功夫,那琴声渐渐真切了,就这音量,显然就在城墙根儿下,他话一噎,低道“有病吧到这儿听曲儿,也不怕被石头砸死”
但随着琴声入耳,莫名地、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连日来笼罩心头的恐慌被安抚了下,那点燥郁之气也似乎有了疏散的通道,随着每次吐息呼了出去。
口中的骂骂咧咧渐渐停了,不多会儿,他站起身来,又拾了前面的腰刀重新挂上,那老兵本以为这小子嘴里又要喷什么粪,本着不和这些小崽子计较的态度,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孰料半晌没听见声儿,转头一看,就见那人已经闭了嘴站好,竟又老老实实地站起了岗。
弹琴之人便是梁玥,她本不知军中的那些骚动,不过是因为昨日刘五来禀,说是要出去杀上一个来回,以免内部闹出骚乱来。
如今兵力悬殊,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选项。梁玥细问之下,才知道缘由没有援军,城内士兵生出了恐慌。
“已经闹出了好几次事儿的,在这么下去,怕是外面还没打进来,咱自己就得散了这帮小崽子,太嫩了点”
“让我试一试罢,若是不行再去不迟。”
于是,便有了今日,梁玥在城下抚琴的情形。
那慢却稳的牛车走走停停、闲庭信步了一整天,一直到日头将落才回到了清晨出发的地方。
红翡忙拿了小杌子摆到车下,扶着梁玥下车,可跪坐这许久,梁玥腿早就麻了,从腰往下好像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