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朔终于放开了她。
他们正立在春草亭下,积雪压低了青竹,亭台假山尽数白头。白茫茫的雪景之中只春草池中池水幽碧未凝,仿佛深不见底。他们便在池边对质,平静无波的碧水上应着他们的身影。如意万念俱灰,而萧怀朔踌躇迟疑。
“第五让不是我唆使的。”萧怀朔道,“我知道有这个人,但得知了他的一些事,就不希望他再同你有任何瓜葛。我不想让他出现在你面前。可他毕竟是……所以,我也没有处置他。”
如意颓然失笑,“结果他‘自己’找到我面前去了,对吗?”
这会儿还为自己开脱,无疑只会加深如意的成见。可现实就是如此。
萧怀朔停顿片刻,转而道,“我确实想揭开这件事,但我还没恶毒到那种地步。我若真不择手段,也不会拖延到今日才让你知道。”
“那还真是谢谢了。”如意道,“可是,揭开这件事真有那么难吗,竟能令你也辗转反侧。你大可随便安排个知道内情的老仆来向我告密,如你所说,我肯定会追查到底。你依旧能置身事外。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不肯用?”
她仿佛放弃了一切挣扎,道,“因为仅仅让我知道根本就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对吗?”
萧怀朔不能做答。
这回应也正印证了如意的猜测,她痛苦不已,“……你就一定要令我众叛亲离吗?”
萧怀朔道,“……嫌弃你的就只有舅舅家罢了,我和阿娘都不在乎!”
如意道,“舅舅家……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她猜到了——萧怀朔有些懵,她还以为她会继续逃避下去。可她竟然猜到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确实明白他对她的心思。
眼下的局面明明糟糕透顶,可萧怀朔竟隐隐感到期待。
如意不由退了一步,她完全理解不了,“为了你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的感情,就不惜破坏我的婚姻,把我、阿娘和舅舅家全都损害一遍?萧怀朔……你疯了吗?!”
萧怀朔道,“不过是把真相揭开罢了,究竟损害了谁?阿娘想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答应了。你让我和你一起演那出蠢透了的戏,我也答应了。如今不过是轮到舅舅家了,结果他们觉着出身比你本人更要紧,你就受不了了?明明是你自己的姻缘经不起考验,你又何必迁怒到我身上?”
他说,“连这种考验都经不起,你留恋它做什么?还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欢喜?”如意哭笑不得。
萧怀朔道,“……日后你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姻缘。”
“什么才是更好的?”
萧怀朔顿了顿,道,“我……”
如意再度打断他,“一个不成,那就再换一个。萧怀朔,你将人心当什么了啊?”她说,“你说的对,是我的姻缘经不起考验,还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我不该迁怒到你身上。可是更好的姻缘,也还是算了吧。”她直视着萧怀朔,道,“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喜欢什么人了。”
如意转身离开。
萧怀朔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断言日后的事?!和徐家的婚约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连个‘是’字都不会说时就定下的东西,也叫婚约?!明明才刚刚知道自己是谁,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敢说日后一定不喜欢?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蒙学幼童都知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为什么一说到人心你们就都觉着一定会恒久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