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看她穿入黑夜中,轻灵十分。她充满了灵气,在寒夜中并不笑,但他已经感受到她的好心肠了。
谁说闻家二娘整天冷冰冰的呢,这不是挺惹人怜爱的么?
黄门们匆匆赶回来,只顾得上对廊下挂着的灯笼发表了一通疑问,就先进殿来看小公子有没有事。他们蹑手蹑脚地进来,发现原本应该入睡的小公子,居然坐在窗口,望着虚空温柔地笑。
众人打个哆嗦,颤巍巍地随着张染柔软的笑看去,夜火微微,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前人说宫里阴气重,常生病的人,容易被恶鬼缠上……小公子该不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张染说:“把廊下的灯笼留着别摘。”
众人心情古怪地答应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张染重新上榻睡觉去了,给小公子掖好被角,他们继续茫然地出殿守着。
张染一夜好梦,梦中他和年幼的女童在灯海中走着,观灯看火……
之后是闻姝离京。
张染再想到闻姝好久不来找他,他跟身边的宫人旁敲侧击半天后,打听出来闻家二娘子现在不在长安。曲周侯夫妻还在长安,闻家大郎和三娘都跟在父母身边,只有二娘不见了。
张染生气了半天,觉得长公主夫妻对自己的儿女一点都不公平。凭什么其他人他们都留着,就把二娘给送走了?二娘怎么就不得他们喜欢了?
长公主真是冤枉,她丈夫送女儿出京习武,她吃自己的侄子白眼吃了半年。长公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张染,不过是跟皇后殿下一起去看望病中的五公子,这位小公子,对皇后殿下还和颜悦色,跟她说话就每句里都带着刺,把长公主气得半死,还不能跟他一个众所周知脾气怪的病弱小孩子计较!
长公主回去跟自己夫君抱怨:“你不是说二娘和他玩的好,让我多照顾照顾他么?这么不讨喜的孩子,二娘真的和他玩得好?”
曲周侯夫妻讨论了一番张染日常的行事,担忧地得出结论:自己的二女儿,恐怕有受虐的倾向……这可如何是好?
闻姝离开长安有半年之久。有武学大师云游四海,游至她二伯门边,被二伯奉为座上宾好生供着。闻家二郎激动地跟三郎写书炫耀,闻三郎,即曲周侯闻平也跟着心动了。曲周侯膝下三个孩子,小女儿实在年幼体弱,大郎又是个混账脾气,只有二娘痴迷武学。闻平即刻给自己二女儿找了好前途,把女儿打包送给二兄,让二兄照看女儿学武。
闻姝跟随那位大师学了一阵子武功,直到那位大师再次离开。
她又在二伯家小住了些日子,好消化自己的所学。等闻姝再次回到长安时,已经到了冬雪飘落的时节。
大半年的时间,张染几乎要把闻姝忘了。他又不知道曲周侯夫妻对儿女的打算,他读了闻家的家谱后,觉得曲周侯把女儿送走,等到及笄再接回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某日下雪时,旁的公子跟随太子去赏雪了,张染在暖室中坐着喝药。他已年到八岁多,已经有了小君子的气度。静坐高室,慢条斯理地吹着碗中药汁时,非常的优雅有韵味。
正是这个时候,黄门喜滋滋地通报,说闻二娘进宫来看公子您了!
张染在殿中接待闻姝,看她从外走来,肩上覆雪,眉目清凉。她看到他,眼中就露出欢喜之意,忍不住跨前一步,想和他说话。
张染看她半晌,惊得手中药碗差点摔地:“你涂了墨么,怎么黑成这样?你还从雪里出来……”他静静地放下药碗,同情说道:“阿姝,看看你身后雪,再看看你。你不羞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