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张六在别人家做手艺回来。忽觉得胸脯上有一块碗大的地方胀痛,初痛时不红不肿。他这种做手艺的粗人,身上虽有些痛苦,也不拿着当一回事,次日仍忍痛去别人家做工。”
“下午回家,便觉胀痛得比昨日更厉害些了,用手去摸那胀痛处,皮肤里简直比铜钱还硬,呼吸都很吃力。第三日就红肿得和大馒头一般,不但不能去做工挣钱,连在家中走动都极不方便,只得坐在家里,也无钱外请大夫诊视。”
“四五日后,只痛得张六呼娘叫爷的哭。做手艺的人,家中那是一点儿也没有积蓄,八口人坐吃得几天,哪里还有东西吃呢?可怜张六老婆,只得带着儿女出来行乞。张六胸前的疮,更溃烂得有碗口大小。”
“久而久之,知道张六害疮的人多了。虽也有愿意做好事的大夫,不要张六的钱,送药替张六诊治,无奈这疮病太厉害,不是寻常敷疮的药所能见效。”
“一日,张六的老婆带着儿女过河,到城里行乞,顺便打听会医毒疮的大夫,居然被她找着一个在浏阳很有名的大夫。张六的老婆带着五个儿女,向那大夫叩了不知道多少的头,才求得那大夫许可了:药钱赊欠,替张六诊治”
“不过须将张六抬到大夫家里来上药,大夫不肯亲到水麓洲去,张六老婆已是喜出望外了,连忙要求张六的同行,用竹床将张六抬到城里来,请那大夫诊治。但是那大夫的声名虽大,身价虽高,杏林手段却甚是平常。”
“他自以为是莫大的恩典,赊欠药钱替张六医病,他那药不敷上去倒也罢了,不过是溃烂疼痛,敷了三四次药之后,不仅丝毫没有效果,反而红肿得比不敷药的时候更厉害了,张六从胸脯肿到脖颈,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大夫至此才知道自己的手段不济,恐怕张六死在他家里不吉利,只好说这种疮是绝症,本来就没有法治的,叫张六的几个同行将张六抬回水麓洲安排后事。张六老婆不能把张六赖在大夫家,只得哭哭啼啼的跟着几个同行的抬起张六走到河边。恰好有一只渡船停泊在码头下,一行人便走上那渡船。”
“张六睡的竹床,就安放在船头上,奄奄一息的哼个不停,张六老婆坐在旁边哭泣。浏阳河里的渡船,照例须等载满了一船的人才开船的。”
“他们上船等了好一会,刚等足了人数,快要开船了,忽见那老和尚走到码头上来。架渡船的梢公,知道老和尚是要过河的,遂向码头上招手,喊道:‘老师傅要过河么?请快上来,就要开船了。’
“老和尚一面举步上船,一面低头望着睡在竹床上的张六,只管把头摇着,面上看得出来很不耐烦的样子。同船的人都觉得老和尚这种情形很奇怪,出家人不应如是。”
“当下就有一个年轻口快的泥水匠同行,对老和尚说道:‘出家人多是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老师傅每日到浏阳化缘,浏阳人无不知老师傅是个有道行的高僧。这睡在竹床上的张六,是个孝子,一家大小七口人,全靠他做泥水匠养活。于今他胸脯上忽然害这么大的一个毒疮,经许多大夫治不好,眼见得是没有命了。他不死便罢,只要一口气不来,他将近七十岁的老母,不待说是得饿死冻死、气死急死”
“就是他这个嫂子,和这五个不曾长大成人的儿女,恐怕也难活命。老师傅是出家人,见了他这样可怜的人,不怜悯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反而望着他做出讨厌他的嘴脸来呢?”
“老和尚听了,越发做出爱理不理的样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