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在等了,坐在轮椅上。
唐想走过去“你好,周主播。”
周清让抬头,一双眼睛清澈,黑白分明,里头没有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一丝尘世的浑浊,他道“你好。”
像个画里的人,美则美,少了几分鲜活,相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和记忆里的他,相差好多。唐想拉开椅子坐下“公司里人多眼杂,约在这里还请见谅。”
周清让语气很淡“没关系。”
唐想要了一杯温水,看着对面清雅干净的男人“您找我,有事吗?”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比店里的椅子高一点,从唐想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脸,皮肤很白,应该是因为久病。
他因为在医院躺了十五年,身体很不好,这种下雨天,他的腿应该很疼吧。
唐想目光不禁落在他腿上,应该是没有戴假肢,毯子的一边空荡荡的。
他把医院的缴费证明放在了桌子上,说“我住院期间,是你的父亲在帮我缴纳住院费。”
十五年来,一直都是。
唐想眼睛微红,低头喝了一口水“他已经不在世了。”
她的父亲,是个正直的人,就是有些胆小。
周清让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谢谢。”他郑重地说,“谢谢。”
他住院那年,还只有十四岁,举目无亲。
如果不是她的父亲,他应该已经不人世了,这句‘谢谢’来晚了,但还是得说,得跟家属说。
一句道谢的话,让唐想泪流满脸,她抬起头,笑着把眼泪擦掉,看着周清让,喊他“小叔叔,你还记得我吗?你在骆家的那时候,”她比划了一下,“我这么高。”
周清让投奔骆家那年,他十四岁,唐想还只有五岁。
骆家的小孩也才一点点大,管他叫臭要饭的,只有唐想追着他喊小叔叔。
周清让颔首,嘴角有很淡很淡的笑“记得,你数学不好。”
唐想念书念的早,那时候,刚上学,因为年纪小,学不好,尤其是数学,一加二她知道等于三,二加一,她就不知道等于几了。
她便拿比她的脸还大的书去二楼找小叔叔,软软糯糯地喊“小叔叔,小叔叔。”小女娃娃迈着两条小短腿,爬到房间床上,把书放上去,奶声奶气地问,“这题怎么做啊?”
当时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很爱笑,眼睛一笑就弯弯的“这题昨天教过了。”
小女娃就懊恼地锤头“我给又忘了。”
她好笨了,又不知道二加一等于几。
少年耐心好,抓着她的手,教她掰手指数数。
楼下,女孩在喊“清让,清让。”
温温柔柔的声音,是江南水乡来的女孩子。
小女娃不想数数了,爬下床,扯着少年的校服“清檬姑姑在喊你。”
温柔的女孩子在楼下又喊了,说“吃饭了。”
楼上的少年应了一句“来了。”
那年,周清檬刚来骆家,还不到十七岁,是女孩子最花样的年纪,她带着弟弟前来骆家投奔,骆家将他们姐弟安置在了下人住的小平房里,一楼住的是唐想一家三口,二楼住的是周家姐弟。
唐想起身“小叔叔。”
周清让推动轮椅的手停下,他坐在轮椅上,回头。
唐想红着眼看他“车祸。”她哽咽,“我父亲说过,那不是意外。”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少了一条腿,羸弱又孤寂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