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状态大概还不错,坐在床榻上身姿依然那么婀娜。岁月于她,从来都是温情如水的。
阿乜歆误以为尉迟醒要闯进去,结果他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她只好抱歉地笑了笑:“走吧走吧,我们一起。”
尉迟夜坐在启阳夫人身侧,看着这个绝代的美人扬起下巴,任由仆从为她梳头。
华贵的首饰被一一取下来搁置在首饰盒里,她一头柔软而光泽温润的青丝如瀑布般垂到了她的身后。
尉迟夜不由得伸手托起一缕来,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是她父君最爱的女人。
尉迟夜其实只在年幼的时候怨恨过,因为这个绝代的女人抢走了她父亲对其他所有女人的爱,不过她长大后就再也没这么怨恨过。
因为没有意义。
喜欢谁偏爱谁本就是无法争来的东西,更何况这样一个女人,尉迟夜想,如果自己是男人,那很大概率会比她的父亲还要痴狂。
她像一座完美得不像话的陶瓷,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造物神精心斟酌后刻下的。
而后神明们对她还格外慈悲,让时间在她身上无比缓慢地流动着。
尉迟醒都已经成年娶妻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都还停留在她最惊艳的年岁。
神是不公平的,尉迟夜想。
但神又是公平的,尉迟夜不得不承认。
启阳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这双曾经光华流转眼波杀人的明眸,如今就像是落如泥淖深处的珍珠,毫无光泽生机可言。
她看不见了。
“你那没用的儿子,”尉迟夜一边把玩着她的头发,一边低声说着,“果然回来了。”
启阳夫人没有回答尉迟夜,她失明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尉迟夜其实也吃不准她到底伤在了哪里。
她是在一处地崖中被找到的。
草原上裂开一条细缝,下面是狰狞的石林和湍急的河流,启阳夫人就在那里。
而草原上,四处皆是残破的肢体,尉迟夜赶到的时候,看见了摩摩玛牧尔的头颅。
她不想去猜耶育泌的生死,但启阳夫人身上那穿祖母绿链子,似乎已经说明了一些什么。
回来以后,启阳夫人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尉迟夜想她大概是撞到了脑子。
但这也总比在外面,为了守护她而死的狼骑强。耶育泌是个值得人敬畏的男人,因为在那处地崖外,残破不全的肢体不只是狼骑的。
还有至少三十七匹黑狼的肢体,她只找到了三十七个黑狼头颅,不过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只有三十七呢。
为启阳夫人梳头的仆从们全都深深地低下了头,谁都不知道尉迟夜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知晓得越多,就离死越近。
“你说,他这幅样子,是怎么敢妄想去守护什么的呢?”尉迟夜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启阳夫人的发丝上,心思却飘往了别处。
她倒没有亲口听过尉迟醒说要保护谁,但他眼睛里的光,尉迟夜熟悉得很。
“你真的不能说话了吗?”尉迟夜自顾自地问她。
帐篷里烧着烛火,还有来往的仆从不断发出各样的声响,尉迟夜却忽然听见了什么不一样的响动。
应该是什么人蓦然起身,又被制止的声音。
尉迟夜沉思了片刻,脸上浮起了一丝轻蔑又悲哀的笑容来。
“谁都以为狼骑是在那阿塔斯河沿岸全体战亡的,”尉迟夜说,“不过启阳阏氏,你说他们原本还能休养生息,是为了去救谁,而被伏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