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绿意如同潮水,让他在无法靠近能够生还的海岸。他不断奔跑着,穿过沟壑和山丘,终于在攀上一缘石壁后,看到了远在地平线边的铁王都。
他知道自己手大概是在滴血,生着倒锯的草叶在他摔倒后爬起来时,在他的手背上割开了不少口子。汗液被高温蒸出来,淌在浅口上,刺得他又疼又痒。
尉迟醒已经看见铁王都了,他发了疯一样地奔跑过去,好像只要跑得够快,就能够快过时间一样。
铁王都的城门大开着,城中还有往来的牧民在高声谈论着些什么。他们说得太投入,以至于身边有个带着铁镣铐的人跑过,他们都没能发现。
苏伯罕大会的开幕式就在今天清晨的时候,铁王都里如同牧民早早地就去围观过了。
而现在,他们正和错过了开幕式的朋友们谈论着今天清晨的所见所闻。
最令人遐想连篇的,也不过就是他们的大君,把自己的弟弟交给了仇人。
对于这些睁开眼,想的就是今天该带羊群马群们去哪里吃草的人来说,大君的决定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都是没必要了解的事情。
他们只需要知道大君将自己戴罪的弟弟,交给了北方的敌人,就已经足够他们谈资上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谈论的这个被交出去的人,正和他们擦肩而过。
尉迟醒不想听,但满耳朵全是这些人的谈论,他只能加快了速度,朝着金帐的方向跑过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奴隶跑了,热心的草原人就立刻反应了过来,扔出套索勾住了尉迟醒的一只脚。
他正在奔跑,脚下突如其来的阻力和身体上向前的惯性,他他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在真正落地之前,尉迟醒侧了过来,蜷着身体护住了自己的头颅和最为柔软脆弱的腹部,就着这个姿势,他也看到了缠在自己脚腕和小腿上的套索。
这种套索是用来抓狼的,绳索里藏着倒钩的细铁片,只要他妄图挣扎,绳索就会带着铁片收紧,将他的皮肉切成薄片,挣扎得越剧烈,深度就越接近骨骼。
尉迟醒跃起身来,半蹲着用手抓住了绳索。绳索里的铁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却还是用力与扔出绳索那人较量着。
“放手。”尉迟醒说。
大概连他自己也没见过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焦急和惊慌演变成了狠厉,他从下往上抬眼看着别人,眼神里满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暴戾。
扔绳索那人心中一惊,手里的绳柄险些就脱了手:“凭什么你要我放我就放?你个私自窜逃的奴隶,我要把你送回你主人那里去。”
他手上的鲜血濡进了麻色的绳索里,还有一部分顺着他骨感分明的手腕往下低落,打在草丛里。
“放手,”尉迟醒说,“我不是奴隶。”
其实拦住他的人也不见得就敢肯定他是个逃跑的奴隶,而且就算是,恐怕他主人家的实力也不低。
从铐他的那副铁镣铐就能看出来。
这人一下就起了私心,他放松了一点手上的绳索,却没打算让尉迟醒离开。他想带着奴隶,去主人家讨点赏。
“你不是奴隶,那你为什么被铐着?又为什么要跑这样快?”
在他的高声喧哗下,周遭的人渐渐聚拢了过来,他们挤在以两人为圆圈的边缘地带,或饶有趣味,或不明就里地看戏。
尉迟醒一眼就看出这人绝对没有什么拳脚功夫,自己要是真的有意动手,那他多半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