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夜费了很大的劲站了起来,她由上往下看着尉迟醒:“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软弱吗?”
尉迟醒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只看见了尉迟夜站了起来,却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在说着些什么。
但他的心忽然一空,不安的感觉在他的心中陡然升腾起来,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心脏。
“阿姐!——”尉迟醒猛烈地挣扎着,他想冲过去,抱住尉迟夜告诉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他可以做她的避风港。
“阿姐!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巢勒蒙库加重了脚上的力气,尉迟醒的口鼻中涌出鲜血来,呛得他说话只剩下的残缺的音节。
尉迟夜大概也看明白了,尉迟醒的身体应该已经到了极限,他的五感无比迟钝,所以根本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所以他才以为自己要投降,尉迟夜在心里笑了笑。
她走到了岩石边上,看着底下的碎石块。
在她的弟弟们死在黑狼堆里时,尉迟夜就想了不止一次她会怎么死,不过想了那么多种可能,却还是没能料到最后的结局。
命数就是如此难以揣测,就比如她一直不觉得最后统领草原的人会是早就去了南方的尉迟醒。
偏偏尉迟长阳留下的羊皮卷,就正好立了他为世子。
人总在不断揣测天意窥读命数,但走到最后,又有几个人能够料到呢?
具体的答案尉迟夜不知道,不过若她也是赌局中的一个,那她就是输家了。
尉迟夜闭上了双眼,任凭草原的风从她的脸上吹拂过去。她拨开了重重血腥气,于混沌之中破开一线天光,然后踏着那线光,回到了尉迟醒降生的那年。
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她的弟弟,就听说靖和的使臣要带走他。尉迟夜坐在帐篷里,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一碗清水。
这是她弟弟换来的。
尉迟夜皱眉看着水,心里很想把它打翻,但一想到那个白得像瓷器的弟弟,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她仰起头,把一碗水全都灌进了嘴里,小小的腮帮子被撑得很鼓,尉迟夜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哭了。
其实她那时候真的不太喜欢启阳阏氏,甚至很讨厌。
但一想到她讨厌的人,生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结果这个弟弟还救了他们所有人,尉迟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边想着谁要你救,一边跑出了帐篷,朝着正在整顿的军队跑过去。
启阳夫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尉迟醒,正踏着木凳走上靖和的礼车。
这一去会是多少年?
尉迟夜觉得自己好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她的弟弟还没离开,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听说他出生的时候就迟迟没有哭,还险些咽气了,尉迟夜想,他这么弱的人,到了靖和去,那些狐狸般狡猾的中原人会不会欺负他?
她还没想好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靖和使臣的军队就出发了。
海东青在泊川的上空飞过,与地面上蜿蜒而行的军队遥相呼应,朝着靖和的方向飞着。
你救过我一次,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尉迟夜想。
“你救过我一次,”尉迟夜站在岩石边,闭上眼笑着轻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对不起啊,我也是个没用的人,我也保护不了谁。
尉迟夜倒了下去,身边的风骤然急切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正在下落。
她会摔在岩石上,撞断肋骨和颅骨,清醒且疼痛地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