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袜子还没穿好呢妈妈,你不要捣乱窝”
父子俩同时发出抗议,大的压上来抽筷子,小的捂住耳朵在怀里挣扎。大清早便玩闹成团,沉重的日子中仅剩下这点小小的欢欣。很快被打破。
两天之后,孙猴带着那伙人重新登门,自此围在门外不散;
两月后夫妻俩身心疲惫至极,潦草用过午饭后昏昏欲睡,终是靠在床铺角落里睡去。一觉睡到太阳下山,灰蒙蒙的、处处残破的家里没了四岁的阿泽。
他们立即去外头喊,去找。
喊到声嘶力竭嗓子干哑,找到精疲力竭满脚水泡,焦灼恐惧的情绪使他们吃不下睡不好,短短几天里里由受尽折磨的人变成奄奄一息的鬼,日以继夜游走在大街小巷里,哭着叫着阿泽。阿泽你在哪儿呢该回家吃饭了啊。
今天给你烧汤喝啊。
宋阿泽是个好小孩,向来聪明听话,不让人操心。
冰河初融的时刻,他本该顺着河流漂向远方。这世上没人能说明白,为何他会在四天之后出现在离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念家么是心疼父母到处乱跑么
总而言之他乖乖地浮出来,唇角抿成直线,两个浓深的酒窝若隐若现,仿佛在说妈妈你别找辣,窝自己回来辣开不开心
邻居瞧见了,便到宋家欲言又止“林雪春,你家阿泽好像”
林雪春夺门而出,冲向被人团团围住的河岸,用尽力气地喊“阿泽”
不料出口却是微弱的一声喃喃阿泽。
细若蚊足,所以他没有回应。
阿泽阿泽阿泽阿泽阿泽她拼命拔高嗓门叫,恍惚间听到他轻轻回了句“妈妈。”
就这两个字,林雪春突然大口大口喘起气,摔在皑皑的白雪里。
冷呀,身是热的心冷了,天是亮的你坍塌了。疼呀,手疼脚疼头疼浑身疼痛要裂开,疼得无法呼吸。
胃部生生抽搐起来,眼泪鲜血呕出来,似乎还想将心肝肺再呕出来。她所贫瘠的人生里,她肚子里头那点小学文化要如何去形容呢,这种肝肠寸断的绝望。
他今年才四岁。
才四岁。
他的人生还那么长,他那么懂事,为什么是他
就算世上坏人死绝了,还有年长的好人,为什么要轮到他
为什么
林雪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她爬到边上了,拥挤的人群为她散开,但她看到那只手,光光是那只冻僵了的、小小的手
刹那间崩溃,她昏厥了。
醒来之后是一段很长很长很长、长到窒息的日子,犹如生活在漫无边际的漆黑中,人成了脆弱的砂砾傀儡。不冷,不热,不饿,不困,没日没夜没合眼,你以为眼泪早晚有尽头,但它没有。
没完没了。
白天如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夜里钻进床底抱着一双袜子一只鞋无声痛苦。平静地往饭菜里掺耗子药,平静地摆在桌面上。林雪春平静地提起筷子,被宋于秋打落。
他已失去清朗的声音,沉默弯腰捡起筷子,在她眼前狼吞虎咽般扒着饭。
还直直望她,用那种全然知情的目光。
“别吃了。”那是林雪春初次开口,离发现尸体已有足足十天。孩子早早化为骨末、入土为安,而她的肚子里好死不死有了新的孩子。
他一眨不眨,继续吃。
她凶恶地扫落满桌饭菜,碗筷乒乒乓乓碎满地。他迅速低下去,再用手粗鲁的、决绝的一把抓起饭菜,鲜血淋漓地往嘴里塞。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