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刘盈独自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做着梦。
梦里,他还只有十六岁。那年父亲逝世,他刚登基为帝,母亲吕后临朝称制,相国萧何执掌政事,宫廷内外仿佛一片祥和。但是,某日,赵王刘如意忽然死在了他的宫内。
赵王是被吕后从藩地特召回长安的,一直下榻于未央宫,和身为皇帝的兄长他同住。那天清晨他打猎归来,想去唤醒贪睡的弟弟;却发现,昨夜还与他抵足而眠的如意,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宫人战战兢兢汇报:“陛下外出后,恰好太后遣人探视,特地送上朝食晨饮。赵王喝下新酿,不多时便口中溢血……”
刘盈抚着如意的尸身,失声痛哭。他也猜到过母亲要对付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如她曾将戚夫人剃光头发、贬为舂奴那般。只是他没想到,她的报复来得这样快、这样狠。
如意从赵地被“请回”京中还不足半月!这半月里,他一直和他同食同寝,就是担心母亲羞辱他折磨他。熟料,只是一丁点儿疏忽,亲弟就此丧了命。
当他盯着医师文书上那掩耳盗铃的“暴毙”二字,当他还沉浸在埋葬亲弟的悲痛中时,母后竟唤他,去看一个剜去眼睛、割掉舌头、又聋又哑的女人。
一具散发腐臭、四肢俱无的残躯在粪水浊液中蠕动,竟然是个人,她还活着,还在试图挣扎。饶是刘盈曾见过不少战场上的尸殍骸骨,仍不禁为之动容。而宫人,则在一旁小声解释这“人彘”由来——这便是侍奉先帝的戚夫人。
吕后的话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昔日戚氏那贱人,妄图篡夺太子之位,还唆使将我女儿和亲匈奴,如今这般,已是便宜她了!”
刘盈只觉汗水湿透了衣衫。而梦魇里七窍流血的弟弟如意,转了个身,恍惚又化作了长兄齐王刘肥。
那时的兄长端起太后赐下的酒壶,就要将铜爵注满……他担忧里面可能藏毒,他不曾忽略太后左右那狡狯的神色。因此他夺过那酒,抢着朝上祝寿,终于在太后赫然打翻酒杯后证实了猜想。
他面朝母亲,悲愤而鸣:“这般所为,非人之行。儿臣作为您的儿子,不能治理天下。”惹得太后在他面前纵声哭泣,是他缠绵病塌年余里的唯一一次。
此后他就恪守孝道,再不说那些伤感话语。他宁可独自斟酌,大醉而眠,将苦楚埋藏心底,闷不做声,甚至懒怠梦呓。
刘盈翻了个身,仿佛……天光渐渐明了。
年轻的大汉天子勉强睁开惺忪睡眼,摸摸正在一突一突的太阳穴,只觉得从额顶到枕后都在痛。
宫人见状,赶紧奉上洗漱盆盂。“陛下,曹相进言,今日虽不必早朝,可彻夜饮酒,也是不妥。”
宫人又道:“曹相还道,陛下月前所赐佳酿香醇可口,适合对酌,相府惟愿恭候……”
这个曹参啊。刘盈难得的气笑了。却听宫人续道:“曹相听闻陛下近日又沾风邪,头痛难愈,恰好访得商山四老后人擅长医术者,便携带入宫。不知陛下可要见见?”
商山四皓的后人……刘盈沉吟,并不答话。待宫人服侍换了身便服,他才恹恹的道:“隔日再说。”
此刻,不晓得自己刚吃了闭门羹的林奈,还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史上不复留存的大汉宫室。
恢宏、巍峨、壮丽。比之后世故宫的格局,实在是高太多。建在山顶的未央宫,有着俯瞰长安睥睨天下的霸气;足以让人相信,这个继承了秦皇龙脉的汉室,将会是个强盛有力的王朝。
尽管现在国内还在休养生息,恢复工农;但大一统的观念,已悄然在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