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来了,史书上描述,被围困的最后关头,拜占庭人曾派出过一艘小船,送出最后的希望,穿越火线,抵达爱琴海——
敢情皇帝一直不死心,一直在期望,罗马天主教徒们来救助这座城市?
那么,在她以先知之名打击了他一番之后,在他被动使用“望远镜”全面感受了君士坦丁堡孤立无援的绝境后,他还会这样做吗?
林奈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契机。一艘毫无武装的小船,竟能突破封锁,在奥斯曼人眼皮底下逃离君堡——没准这其实真是上帝的旨意!假如皇帝陛下跟着这个奇迹出航,或许就躲过了城破之日的灾劫。
正史记载,那艘求援的船一直在海上晃荡,可惜并未找到任何救援的信号,最终是在深沉的绝望中返回了君士坦丁堡,一同迎接了终末的悲剧。不过,如果让林奈选择,她肯定要把皇帝压在船上,不令他们折返!
林奈登时燃起了几分信心。
这些天来,君士坦丁堡的气氛无疑是沉重而压抑的。灭亡的阴影笼罩着守城者的身心。林奈走在冷清的街头,脸上挂着悲痛,实际一直在反复提醒自己,要置身事外的旁观。她内心转动种种念头,斟酌如何用好言好语,去说动那个“抗拒拯救”的对象。
正如她前两回任务中那样,在等待时机的“漫长”日子里,她都会尽一个历史系学生的能力,运用自己最大限度的自由,去探究、去实地感受某个时代的风貌。而系统君,如合同中承诺的,会将她所见所闻所触及的信息,录作图文乃至全息资料,留存备案。此刻,她对君堡的道路已经算熟悉了一小半,很容易便来到了圣索菲亚大教堂。
这座人类文明的瑰宝,在这战火纷飞的时期,已然成为了所有守城者的心理支柱。可是,上帝对于他虔诚的子民,并不能给予更多的守护了。
十余日来,林奈已经踏入这里好几次,能收入眼底的景致和能亲手触碰的陈设她全部都默默作了记载。“先知”的身份,其实经不起教士们的考验;所以她也在尽可能避免深入神职人员中间。不过,她很清楚,作为拜占庭最重要的领袖,皇帝陛下是时常到访的。
总比去那火星四溅碎石纷沓的城墙边堵人要轻松容易。林奈撇开那两个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士兵,盯着那些墙上的圣母像,自顾自的出神。
圣索菲亚的容貌比起那些精雕细琢的哥特天主教堂,要稍显简约。大约是受了希腊的影响?又或者,因为权力和财富受限的缘故。毕竟,比起教权和王权反复争斗的中世纪西欧,拜占庭还是很好的维持了最初传统:牧首是皇权的附庸,不可驾凌君主之上。
当然,罗马皇帝并不能轻易干涉教会运作,就像河水不到极端情况,决不侵犯井水一样。而且,宗教的势力往往夹裹着民意,甚至暗暗左右政局,是君主必须永远高度重视的对象。
时间在推移,日头渐渐西斜。林奈觉得又饿又困,整个人也有些萎靡起来。不过,考虑这是公众场合,她尚不敢靠着壁画睡着,只能继续强撑精神,并思索怎样去鼓动君士坦丁“冒险”。
只跟皇帝说送出“求援船”的事,倒不需要多么避人耳目。之前,顶着先知的头衔,林奈也不敢公然讨论“跑路”这种话题,往往要旁敲侧击,还得设法避开他的近侍——毕竟这可算扰乱军心,若被那些易于激动的人听见,恐怕她就不像当日被关几个钟头那么简单了。
终于,在夜幕落下的时候,皇帝来到了圣索菲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