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