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公主”,显然是在叫谢贵妃了。
国破家亡,昔日的皇朝公主不得不委身臣子做妾,这其中的心酸与艰难,尤其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
嬷嬷哭了,谢贵妃反倒自若起来,抚了抚发间朱钗,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抚慰般的拍了拍嬷嬷的手,谢贵妃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且走且看。”
蒋良徽这副身体有些柔弱,燕琅扎了一上午马步,下午跟随谢贵妃习字的时候腿都在抖。
她不出声喊苦,谢贵妃也不会主动询问,叫她写了三十张大字,然后才叫坐下,开始给她讲《史记》。
谢贵妃美貌绝伦,即便有着前朝皇女这样略带禁忌的身份,也极得皇帝宠爱,真正的皇后之下第一人,燕琅每天都不出门,只留在含光殿里习武练字,倒是一点委屈也没受到。
四月二十七是庄太后六十大寿,皇帝是个孝子,令在含章殿设宴,百官及家眷入朝恭贺,又特意嘱咐了皇后,叫操办的热闹些。
等到这天清晨,燕琅早早就被叫醒了,换了身鲜艳的衣裙,跟谢贵妃一道往含章殿去拜见庄太后。
庄太后面颊圆润,人看起来也富态,只有两鬓略微透出的银色,彰显出她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
燕琅跟谢贵妃一道入殿的时候,庄太后正跟童皇后说话,婆媳两个搭着手,看起来极亲热的样子。
章太后笑呵呵的嘱咐儿媳妇说:“等平荆娶了媳妇,你也就是正经婆婆了,再过两年抱上孙子,保管你天天高兴。”
皇帝已经降旨为皇太子赐婚,再过几个月太子妃便要入宫,庄太后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童皇后心坎上,心里得意,脸上却还是温和谦逊的。
“儿媳想抱孙子,那还有的等呢,哪里比得了您老人家被菩萨庇佑,儿孙满堂,福气厚重?”
庄太后被哄得极为开怀,又叫了童皇后所出的庆国公主到自己身边坐,心肝肉儿的搂着心疼的不行。
燕琅跟谢贵妃一道进去,屈膝见礼,余光就见庄太后脸上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直起了脊背,叫自己显得凛然端正些,然后才道:“起来吧。”
谢贵妃恭谨的垂着头,说了声“是”,便与燕琅一道起身,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听庄太后道:“哀家这儿缺个人侍奉膳食,谢氏,你过来。”
殿内安静了几瞬,众人神色各异,童皇后神情中难掩讥诮,蒋良月更是捂着嘴直接笑了出来。
燕琅听得心头一跳,侧目去看,却见谢贵妃面不改色,应声之后,到庄太后身边去,自宫人手里接了筷子,侍立在她身边。
随从的宫人几不可见的推了燕琅一下,她回过神来,按捺住心里的难过,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蒋良月伏在庄太后怀里,眼珠子滴溜溜在转,指着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庄太后几人便齐齐笑了起来。
燕琅的心更沉了。
皇帝来的有些晚,瞥见谢贵妃所站的位置,怔了几瞬,脸上闪过几分为难与不忍,近前去向庄太后见礼祝寿后,低声道:“母后,贵妃……”
庄太后最看不上的就是谢贵妃那股傲气样子,大荣都灭了多少年了,还在摆那副公主的臭架子,言行都一板一眼的,好像全天下就她最有修养,最懂规矩似的。
可她怎么也不想想,大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她只是一条丧家之犬,是自己儿子的妾侍,有什么资格再摆出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