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走这条主宫道的都是位阶较高的宫人,能直接贴身服侍父王,难免趾高气扬些。
虽主仆有别,同走宫道,宫人只可靠墙边行走,但我这般沿着墙角走,倒是占了人家的路,怎么说都有些理亏。
看着他嫌恶的脸,我竟一时无词,又深感抱歉,只得蹲下身捡起掉落的杯子放在他木盘中:“……对——”
这边“不起”还没说完,又得他一个瞪眼:“大胆!这般沾了污秽的东西怎能给皇帝陛下用?”
我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好缩回手:“那……怎么办?”
他尖声尖气,似是威风耍惯了:“你是哪宫的女娥?倒不知随意接近章台宫是重罪么?”
他瞧着我:“你莫要装傻,待我禀告负责巡卫的将军,定要治你的罪……”
“不得对公主无礼。”
背后严肃的声音朗朗传来,不等我回头,一身白色袍服的身影已经走入视线。
剑眉星目,一派刚正之气,几分父王的影子。
扶苏。
自他走来,宫人霎时间灭了气焰,颤巍巍伏下身行礼。
扶苏……华阳宫华氏夫人长子……华阳宫……庭阳……祭舞——
听闻华夫人在阿珍死后,曾主动向父王提起将我纳入华阳宫。虽然不知为何我还是去了宜春宫,但这是不是恰恰说明了华阳宫与羲和宫之间的微妙关系呢?
那么这次新年大典前的准备,是我接近华阳宫的机会。
真是千载难逢啊。
我又开始盘算起来,猛然回神,扶苏已经走到面前,而我却还笔直地站着,错过了行礼的时间。
扶苏温和地看着我,没有责问的意思。
他平日里宅心仁厚,公私分明,虽因才能出类拔萃得父王重用,但对一众兄弟姐妹却表现得最为友善,像我这般深居简出的小帝姬都经常能在王侯聚会时得到他嘘寒问暖的关怀。
一时寂静,我张了张嘴,却还是先屈膝行了个礼。
行到一半的礼被他抬手拦住扶起来:“花阴不必拘谨,庭阳见我时从不曾有如此繁文缛节。”
我没抬头:“是……哥哥。”
他并不在意我的呆愣,或许在他眼里,我还是人们口中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无关紧要的公主吧。
“其实像你这般年岁小公主,大可娇纵跋扈些。”
我怔了怔,未想过他会说这些,不知如何回答:“花阴……不敢。”
扶苏棱角分明的眉眼有些下压:“当年母亲本就想要将你接入华阳宫……罢了,想必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
如意不如意,由得我?
我朝他宽慰一笑,又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好别开视线。
刚将目光投在章台宫前数百级高耸的台阶上,却见一双鹿皮银甲靴安步缓落,是一个强者永远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接着那道高大修长又挺拔的身影便进入我眼帘。
他下每级台阶的速度都不快,却铿锵有力,不怒自威。随意绑起的黑发中掺着丝缕白发,倒不显得沧桑,只多了久经风浪的男子的独特气概。一袭暗色劲装,胸前肩上的银甲泛出寒光。
意气风发。
“章将军。”一旁的扶苏出声道。
那人不疾不徐踱到我与扶苏面前,才行了个标准的拱手礼,嗓音低沉好听:“末将章邯,参见公子,公主殿下。”
章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