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为姑姑诵经都开始懈怠,提不起精神来。
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埋怨过她,为什么长御死了她就要轻生,我还活着呢,难道我比不上长御,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吗?
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心境,希望她不会因此怪我。
永嘉公主又来找过我两次,我都以各种理由借口搪塞没有见她。我不但不敢见虞重锐,我连公主都不敢见了。我怕她会劝我,怕她慧眼如炬识穿我的想法,什么都瞒不过她。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又好像很快。我时而觉得自己神游天外,仿佛将一辈子都过尽,怎么看看时间才过去一两个时辰;时而又觉得这样死水一般单调的日子日复一日,竟不记得今夕何夕,直到宫人们开始扫除布置,才发现快要过年了。
除夕前一天,尚服局把为我量身定做的凤冠和翟衣送到燕宁宫来。九龙四凤翠冠,金云翟文青衫,金翠珠玉锦绣龙文晃得人眼花目眩。那件衣服熨平撑开,挂在我寝殿的衣架上,远看就像一个人张开双臂被绑缚在半空,动弹不得。
那不是尊贵荣耀的皇后衣冠,是一件金丝银线织就的囚徒枷锁。先帝曾让我看见自己身穿翟衣坐在珠帘之后的景象,最后竟还是逃不过。
我不会穿的。
“县主该去梳妆更衣了,”女官到佛堂来催促,“早做准备,以免耽误庆典吉时。”
“再等一等,待我把这段经文诵读完。”
我跪在姑姑的灵位前,将最后一段经文一字一字地轻声念毕,合上书册,对她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将佛堂门关上离去。
今日是信王的登基大典,稍后还要一并册命后妃,宫人皆行色匆匆,来去忙碌。我回到寝殿中,发现衣架前竟站了一人,正在仰首抚摸架上翟衣衣襟上的龙文。
“岚月?”
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在那儿似乎有一阵了,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青鞠衣,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双丫髻,未戴任何钗环首饰。
信王册封她为贵妃,这一身外头应罩上大衫霞帔、九翟凤冠,她却梳妆到一半跑到我这里来。
听见有人进门,她回过头来,浓妆艳抹遮不住枯瘦憔悴的容色,对我惨然一笑:“你赢了。”
这种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和我争个所谓的输赢。我想劝劝她,但自己也觉得厌倦无力,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走向窗边妆台。
“这件翟衣本来应该是我的……”她颓然坐在衣架的木底座上,看向我的眼神像垂死的野兽,“我才是他的元配!他却立你为后,让我做贵妃……贵妃,说到底也只是妾罢了!”
我打开桌上的妆奁,珠钗、翠簪、搔头、步摇,选哪个好呢?金簪骨软,玉簪易折,都不是上选。
不期然的,抽屉角落里一根朴素的银簪落入眼帘,是当初在澜园,岚月用来扎我的那支,我一直留着。簪头尖锐,银也不是纯银,混了铅铜等杂质,反而更坚硬锋利。
就是它了。
我把银簪拿在手里,转回身去,岚月还在恶狠狠地盯着我絮叨念道:“……以妻为妾,在民间也闻所未闻!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皇帝,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直接废了我,照样可以想立谁就立谁……都是因为你!左右都是贺家的女儿做皇后,祖父才会偏心撒手不管,不为我做主……从小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到头来你却连本该属于我的也要抢走!
如果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