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筠不知夫人说这话本做什么,也不知夫人到底走不走,忍不住要再催促时,又听夫人问道”你知道这出《金玉记》,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碧筠看夫人这样轻轻慢慢地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无来由地感到有些心慌,怔怔地摇了摇头。
楚国夫人道”你猜猜……”
碧筠想,这些民间话本,讲的无非就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这出话本名字又是金又是玉的,想来讲的是一段锦绣良缘,遂回道”可是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楚国夫人闻言轻嗤一笑,”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多少风花雪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话本所讲的,不过只是一对……”
她说着扬手将这话本掷回书案,话本”砰”地一声砸在书案上的瞬间,最后六个字,也跟着沉沉落下,”……奸|夫|淫|妇罢了。”
京郊幽篁山庄,被视作”奸|夫”的皇帝陛下,已在临水清榭中,孤坐了有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他先是惊觉自己在与她的这段关系上,怎么像个凄凄切切、苦等君主的后宫怨妇,如此脸色阴沉、心情复杂地想了许久,又见她迟迟不至,忍不住去想,她会不会在来的路上出事了,她是不是突然生病,无法出门了?
来京郊的路上会出什么事?遭山贼劫虏?这不可能,如今大梁治安平定,何况是在天子脚下?!
突然病了?可若她是真病了,他也无法上门去看,武安侯的”沈宅”不比青莲巷温宅,虽能悄悄潜入,但若留下蛛丝马迹,叫心细的明郎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这般孤坐在榭中,心乱如麻地想着,越想越是深远,心道若是她哪日病重,病得快要死了,他也不能去看,每日饮食用药,是明郎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临终之际,她也只会紧紧牵着明郎的手,和他诉说遗言,她在这世上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明郎,所眷恋不舍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明郎……
……她生前是明郎的妻子,故去后,也仍是明郎的妻子,她墓碑上镌刻的是”沈湛之妻”,她将会被葬在沈氏祖墓,明郎每每思念她,就可去墓前与她说说话,百年之后,明郎会葬在她的身旁,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光明正大的一对,而他,是永永远远见不得光的……
……许多日常小事,他不能去做,这样要命的生死大事,他也不能碰,纵是她命悬一线,他也只能在宫里等听着她的消息,不能亲眼去看她,亲手去照顾她,去见她在人世的最后一面,听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她故去后,他连看看她的遗容、去她墓前上柱香,也不能……
皇帝越想越是心灰,将方才沦为”深宫怨妇”的怨气,都冲淡了不少,他正心有戚戚,忽听榭外赵东林传报”楚国夫人来了”,忙站起身来,向外看去。
澄亮的秋阳拂洒下,她在宫人的引领下,踩着庭中青石小径,慢慢地向这里走来,不羁的秋风带起了她浅黄白的蜜合色裙裳,臂挽的同色披帛,随曳在身后,宛如云霞晓烟,一如裙裳素雅,绿云堆就的堕马髻,亦梳拢得清简,只一支莲花金步摇斜斜簪着,随她缓缓前行的步伐,在鬓边轻轻地摇曳着细碎流苏,折映着如金秋阳,洒落在她澄静的秋水双眸中,漾起粼粼波光。
皇帝思伊心切,正欲出榭去迎,忽地想起自己身上出过汗,不知有无留下难闻汗味,一边懊恼不早些想起此事,好去换件衣裳,一边忙低首轻嗅,发现衣袍上熏香很重,除了龙涎香气,什么也闻不出来,这才放下心来,抬步出了清波榭,向她走去。
其时将近申初二刻,阳光也不似午时暖热,照在身上,似温似凉,皇帝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