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一看就知道是个受过良好教育,富裕家庭养出来的年轻人。
水银路过来金的早点铺子,看过好几次那年轻人坐在店里,有些迟疑和不习惯地吃着简陋的早点,一身西服和逼仄喧闹的市井小店格格不入,和那些敞着胸膛胳膊满嘴荤话的男人们也不一样,一个是精致的瓷器,一个是粗陶大碗。
他也不理会别人,只看着来金,眼里的迷恋显而易见。
他在的时候,来金也和以往不一样,她不再撸起袖子和那些男人们大骂,遇上找茬的也不会抽出灶膛里的烙铁上手,她在那个年轻人面前尽力保持着体面和端庄。
她和水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一直没能学会水银那种行止从容,也不想去学,但如今她自然而然就开始模仿水银,只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好一点。
在一个固定的环境生活久了,碰到的东西一成不变,会很轻易被截然不同的存在吸引注意力,一旦注意多了,爱情便应运而生。
水银一回想,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似乎见证过好几个孩子的成长了,她们或多或少,也有过青春萌动的时刻,会喜欢上什么人,很显然,来金也到了这样的时刻。
她脸上的笑多了,搬出她那个小钱箱,咬咬牙从里面拿出一点去买了膏脂和头花,衣服也自然而然地换上了更鲜亮一些的——她以前出工都不在乎这些,只说每天做事忙乱得很,穿旧衣服也省得弄脏了可惜。
从她每天回家时的心情,水银都能猜到那个年轻人今天有没有去见她。来金还自以为瞒她瞒得很好,说话小心翼翼从来不提起那个年轻人,自己偷偷想起来,又偷着乐。
她大概觉得水银不会同意她和那个年轻人在一起,甜蜜中带着忐忑,但实际上水银并没有想去阻止。很多时候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家长的位置,而且这种事不会因为她的阻止就往好的方向发展,不然古今中外那么多对抗封建家长的爱情悲剧故事是怎么来的。
梅市这两年局势不好,不怎么安稳,各界名人富户都有不同的支持对象,一家大势已去,好些人都要惴惴不安。
有一支军队马上要退出梅市,往南边去,不少和他们利益相关的大户也要跟着走。就这么一阵,水银发现来金的情绪不太对劲,时常心事重重地发呆,有一天晚上还悄悄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水银在屋里听着,静静地、静静地叹息了一声。
她在银楼里打了个金镯子,是百岁平安的小金镯,样式是很经典的那种,一般是给家里小孩子戴着添福气的,楼里师傅按照水银的要求,在上面做了朵石榴花图样。
“李掌柜,这是买了送家里小辈的?”师傅和她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