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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对抗
舅顿时反应了过来,就算在几个舅舅中是脾气最好的一个,他也暴跳如雷,其余几个舅舅也在他夹杂着汉话的怒吼中明白了过来——他们怀疑阿江措不是他父亲的儿子,要做什么“亲子鉴定”。

    那天晚上的混乱持续了几个小时,以几个舅舅挥舞着藏刀把人都赶走为结果。阿江措看着那些人仓皇地上了车,他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是愤怒还是伤心。

    他们没给阿江措反应的时间,过了几天,第二拨人到了。这次他们全副武装,还有政府的人陪同,开了许多的越野车过来,几个舅舅的藏刀在他们面前显得不堪一击,里面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人,很年轻,长得跟阿江措有三分相似,他自我介绍叫作贺叶庭,说他是阿江措父亲的弟弟,这次来是要带阿江措走的,上次的亲子鉴定是一个误会,因为阿江措的母亲早在信中附带了阿江措的头发,他们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顿珠舅舅毫无悬念地第一个倒戈了,他作证阿妈曾经在信中附带了头发,并且给大家形容了一下阿江措的父亲有多么富裕,而且阿江措是他唯一的儿子。“这种事是要谨慎一点的。”他这样说道。

    次江舅舅说他收了贺叶庭的钱。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次江舅舅的老婆也很喜欢钱,而且官员称赞了她的帐篷很干净,这让她感觉很有面子。

    眼看这形势是不得不跟着走了。阿江措却忽然犯起倔来,怎么都不肯跟着上车,就连次江舅舅保证看管好他的帐篷和牛羊,他也不听。最后干脆抱着帐篷的柱子不肯走,贺叶庭说他险些把帐篷弄塌,其实也不算夸张。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肯走。也许是因为忽然舍不得他的牛羊,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阿妈下葬的地方,或者根本是因为他讨厌贺叶庭脸上的笑容,那种敷衍的,并且也明白你知道他在敷衍你的,漫不经心的,像虫子一样的笑容。

    阿江措讨厌他的笑,讨厌他跟自己相像的下巴,讨厌他的车轮胎那样高,把地面碾得稀碎,他也讨厌亲子鉴定,讨厌贺这个姓,讨厌那个还没有见过面就已经去世的父亲,讨厌这一切。

    他用藏语喊着自己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什么亲人,也不需要订亲,他要自己去放牧,不要跟着这个人走。事实上他也确实快成年了——他壮得几个人都拖不动,连帐篷都摇晃起来。

    最后是贺叶庭脸色一沉,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手下的两个人走过来,阿江措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他醒来时已经在车上了,他们连夜开车离开了昌都,外面的雪还没有化,竟然有很好的月光,阿江措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身上放着一把嵌着宝石的藏刀。

    “这是你舅舅给你的。”贺叶庭坐在他对面,十分漠然地道:“我们都开了十里地了,他又骑马追上来,磨磨蹭蹭的,当初收钱的时候可比这爽快。”

    这是次江舅舅的那把刀。阿江措知道他连次江舅舅和顿珠舅舅都分不清。

    他也不屑于去分清,他似乎对阿江措生活的一切都毫无兴趣,甚至带着鄙夷,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对于阿江措的一切都不满意,阿江措的袍子,阿江措的头发,阿江措身上的气味,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把阿江措拆成零件全部换掉,只留下属于他哥哥的那部分血液和骨肉。就像顿珠舅舅修他的那辆车一样容易。

    阿江措就在那一刻决定和他对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