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崽子——软弱的，远离族群的小崽子。
她尽量避免想起戴安娜，又常常不可抑制地在各个场合想起她。
“哦……精灵崽子，”她拖着傲慢又冷漠的腔调，顺手揪了揪幼崽软嫩的脸颊，没轻没重地捏出块红印，“我听说精灵的头发很漂亮，织成毯子应该不错。”
小精灵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伊莉雅勾起唇角，单手拎起幼崽抱在怀里，敲了敲养父办公室的门。
“我喜欢这个礼物，老头子。”
“滚蛋吧小兔崽子！”
养崽子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他从这么一点儿大，慢慢抽条，长高长壮，嘿嘿哈哈地模仿大人挥剑的动作。黏在大人的身后到处乱钻，像条小尾巴。
伊莉雅有时会陪他玩幼稚的捉迷藏游戏，盲眼的骑士也是最强的骑士，无论里昂躲在哪里，伊莉雅总能第一时间揪出他。
“你为什么总能抓到我？”
“我永远能抓到你，小男孩。”
有一点挑食，有一点爱漂亮，拒绝吃胡萝卜，每个月总要花大笔的钱在购买鲜花和首饰，袍子喜欢银白和浅蓝。
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称兄道弟的男孩也不少，一转眼就是个可靠的少年。
伊莉雅越来越不抗拒想起戴安娜，如果是戴安娜——她常常这么想，面对这样一个小崽子会怎么做呢。
于是她变得越来越像戴安娜。
变得爱笑，温柔，又带着点泼辣，不穿铠甲的时候多半穿着一身红裙，有一点酗酒，会给幼崽讲睡前故事，迷迷瞪瞪又爱忘事儿——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死，她可以找一个好点儿的理由道别，再把手头上所有的财产传承下去。
事实证明，一个人在小事上记性不太好，多半是心里装了太多别的事儿。
伊莉雅望着人群中神采飞扬的小少年，默默计算着这个月该偷偷往小崽子的金库里填补多少，才能不让他为了自己不知不觉空掉的钱袋哭鼻子。
如果能一夜暴富，也许会冲淡一点他关于告别的悲伤？
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出生，又有那么多人死去。黑暗永不停息，战争永不落幕，而每当伊莉雅听着小崽子叽叽喳喳，她又能从鲜血与刀光中喘一口气，看到光明和希望。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里昂·格里芬常常这么喊。
他当然不是个小孩子，他具备一切美德和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会成为很好的骑士，很好的丈夫和父亲，而不是像她这样，成为一个阴沉的，令人失望的大人。她会注视着他，保护着他，直到他足够成熟，开始开拓自己的领地。
因此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该，成为她怀里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任务。
她奉命清剿邪神，被反叛的骑士打了个猝不及防。王室忌惮她的身份久矣，她想到自己会面对灾祸，落到这个下场算她不够小心。她知道这里头有不少玛格丽特的手笔——如果他们能真的杀了她，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是她的灾祸，这是她作为龙族被排挤的下场。
这和里昂有什么关系？！
她从没想过，永不死去的规则意味着，一旦面临必死的结局，必然会有人替她去死。
疾射而来的长矛扎穿了少年还不够厚实的躯体，他用自己做了世上最坚不可摧的盾牌。
王室甚至专门为她炼制了屠龙的武器。
“我祝福你，”他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