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转过头“大嫂,这样的话,你要早作打算,老太太菩萨心肠,你可是老六的亲娘,可不能没个决断。老六媳妇儿这个性子,实在不像咱们邵家的人。”
太太摇摇团扇,扇面上的美人一摇一晃,屋角落的檀香升起一根直线,良久她点头“你说的是,要是放在往日,她早被休了八百次了。只是老爷念旧情,受过盛家的大恩,上次盛老爷休书一封,明着是说盛淑云的不是,说什么任凭处置,却把老爷臊了一顿,再也不提盛淑云的不是了,反而把老六叫过去训斥了一通,反而骂他不知道体恤妻子。”
姑太太道“大哥么,就是太好面子了,把往日的恩情看得太重。这不成的!
说着笑起来“不过,我看老六媳妇儿掉了个孩子,性子好像也改了。大嫂您别说,她刚刚那副不卑不亢、话里有话的硬气样子,倒比往日唯唯若若更对我的胃口。”
姑嫂二人一向感情好,太太不做声“她不行!”
盛云吃了早饭,略微休息了几个小时,便打起精神,往学校里去了
刚进了礼堂,就见闵涛急忙忙冲过来“你可算是来了,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反倒迟到了。”
盛云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褂,整个人灰扑扑的,这是她在学校的一向打扮,同学们也只是隐约晓得她是邵家的远房亲戚,并不晓得她是邵家的六少奶奶。
盛云笑“放心,误不了事情的。”闵涛见盛云胸有成竹,道“你要请的那位先生,我去了送了帖子,只是去的时候,先生并不在家,随行的人说先生出门会友去了,也并不能保障先生能来。只怕你的打算要落空了……”
盛云望着他,闵涛笑笑“你别这么看我,你的那本《新青年》还是我借给你的呢?”
盛云沉默了一会儿,并不说话。
闵涛笑笑“你这么看着,怪吓人的。”
盛云想了想,诚恳道“平波兄,我知道你是君子,我不对你坦白,实在有我的难处,我出生于一个封建的家庭,连出来读书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更不晓得自己能在这里读多久的书。至于你借给我的那本新青年,我认为,无论是国家民族的前途,还是我个人的命运,都在那本书上的。”
闵涛还是含着笑“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把《新青年》上的那则消息看得这样重?国家、民族、个人的前途,命运都系于此么?”
盛云点头“当然,中、山先生,革命党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他。”
闵涛不置可否,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其实,国、党中人,也并非先生不可。”
两个人站在礼堂角落里,一旁准备挂横幅的同学唤他们两个人“盛云,闵涛,你们俩说什么呢?”两个人打了个哈哈,便过去帮忙了。
到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整个校园鸦雀无声,学校门口慢慢驶过来一辆旁蒂克汽车,校长同横渠先生亲自在门口迎接。
先下来的是司机,孔武有力,倘若内行人一瞧,便知道这是行伍中人,虽然穿着便服,但是走路一板一眼,就晓得这个人当过兵。天上下了点小雨,司机撑着一柄伞,车子里走下来五十岁上下的女子,她面若银盘,穿着中山装,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下来就笑“横渠先生,徐校长,怎么劳烦你们来接我?”
徐校长摆手“恭懿先生,不过几步路而已,况且您肯大驾光临,我们西安师范蓬荜生辉。”
横渠先生是绝不恭维人的,此时也道“天底下谁不晓得同、盟会第一位女会员唐群英唐先生?正是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