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出生在一个颇富裕的商贾之家。商人重利轻别离,丈夫在外奔波行商赚钱,妻子留在老家打理家务,夫妻聚少离多,常年分居,男人心中便免不了生出些想法。
后来,在一次恶俗的卖身葬父戏码之后,是温柔、顺从、体贴、美貌的孤女迫于无奈地以身相许。男人温香软玉在怀,乐不思蜀间就干脆在外地也安了个家,养起外室。
再后来,孤女给男人生了个女儿,取名为淡。
那女孩便是文淡。
文淡并非庶女,她只是私生女。
在大唐,商人或可私下蓄养舞姬婢女,但在礼法上、明面上,却不能纳妾——非士不得纳妾。
早些年,男人生意兴隆,手中富裕,对文淡母女还算不错,与男人的正妻相隔千里山遥路远,也不用成天看主母脸色生活,母女两人日子过得倒也惬意。文淡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母亲的陪伴与照料下长到十四五岁,豆蔻梢头。
文淡始终记得那日,她与闺学的几位好友相约出游踏青,她不慎前夜兴奋过头晚睡了些,又晚起了些,险些错过约定的时辰。她抱怨母亲为何不早早叫醒她,急急忙忙准备出门却被母亲拉住。
母亲柔声抱歉道,“还不是怕你累着想你多睡些时辰,好啦好啦,是阿娘的错,原谅阿娘好不好?淡儿你起来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乖,来吃了这碗鸡蛋茶先垫垫肚子,省得饿坏身子。”
鸡蛋茶的做法很简单。
煮一锅开水,茶碗里打两个鸡蛋,滴几滴麻油,用筷子打匀;
待水沸腾后立刻倒入碗中,将蛋液冲成碎花瓣状;
趁热加入两颗冰糖,再放进两个溏心荷包蛋,便是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鸡蛋茶。
鸡蛋茶是母亲掐着时辰做得,刚摊凉一会儿,此刻温度恰好,正适宜食用。
文淡嘴上不耐烦道,“知道了,我吃就是,你好烦!”她急躁地端起茶碗大口吃下,一会儿嫌弃鸡蛋放太多,一会儿又嫌弃冰糖放太少,然后“砰”地一声放下茶碗慌乱出门。
那天的阳光一如既往地耀眼灿烂,那天的母亲也一如往常般伫立在门口看着女儿离家的背影越来越小,然后她守在门口等女儿放学归家,等女儿游玩归来,然后做几道女儿最喜欢的饭菜,为她夹上满满一碗,看她狼吞虎咽地吃下,自己吃得很少却仍旧会露出满足的微笑。
一如之前的模样。
当时的文淡并不知道,那是她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母亲为她煮了一碗平平无奇的鸡蛋茶,味道淡淡的,算不上特别好吃,却是这些年来令她魂牵梦萦的美好味道。
平平淡淡的鸡蛋茶,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平平淡淡的小幸福,她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些年来她每每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都恨不能掐死那时任性妄为的自己,掐死那个对母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好烦”的该死的自己。
因为母亲,也找不回来了。
踏青归来后,文淡开开心心地回到家中,却并未见到如往常般出门来迎接她的母亲,她看到的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与他的正妻吕氏。
见吕氏颐指气使地坐在主位之上,文淡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炸毛小猫一般,对女人呲牙咧嘴狠狠地道,“我阿娘呢?”
吕氏冷笑一声,神情睥睨,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眼神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连与她说话都仿佛是恩赐一般,吕氏满脸厌恶地告诉文淡,她母亲已经提前她一步去到她的夫家。
夫家?什么夫家?她何时成过亲?何时有过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