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人冷静了一回,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娘子的腿伤了,马也撞死了,敢问某要如何带小娘子去北方阁呢?”
莺奴的腿其实并未摔伤,但现在只能假戏真做;值夜人显然也不像是配备了马匹的官员,若要他带自己到北方阁去,只能让他一路背自己过去。莺奴显出几分无奈,她是懂得礼数的人,这样做会令她尴尬,这小官员大概也会为难。
于是她说道:“劳烦大哥到蚀月教通传一声,让人驾车来接我。他们若问起是谁,就说我是来找师父秦棠姬的,教众自然明白。”
那人听了这话,神色又是一变,连连点头称是,要她在此稍作等待,随后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莺奴心中也有疑问,但一见值夜人转过街角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轻轻地说道:“马儿呀马儿,骊说你是蠢笨的主儿,真是应了她的话。”但她转过头去定睛一看时,猛然发觉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存在。
骊马又消失了。就如同那一夜在龙马观的所见一样,眨眼前还在,眨眼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莺奴定在原地呆住了。难道说方才值夜人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是因为发现倒在地上的黑马忽然不见了吗?她忽然想到什么,身体微微一颤,扶着巷子两旁的墙壁小跑一阵,逃离了原处。假若值夜人方才真的的人了。
这一次那魂灵又飘去了哪里?
而她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完成,没有精神去思考这等超乎常理的怪事。
方才乌骊马狂奔的时候,她已经瞟见巷子里的那家胡人酒肆,她和师父此前的旧居一定就在这附近。她沿着街道迅速地确认着每一户院门,听见其中传出别人的声音就立刻离开。天已经越来越晚,再不快些检查完这一带所有的院落,其中的居民入睡以后,她就不能再分辨这到底会不会是她的旧居了。
检查到第三条街道的时候,她已感到那难以抵御的熟悉涌上心头。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她生活过两年的地方,这条街就是师父走过无数遍的街道。果然,在即将转过街角的时候,她看见面前的门户上留着一道已经变成褐色的血痕。
——这道血痕是泾原兵变那时留下的。那天师父不堪门外无穷无尽的吵扰,提着剑出门去了。莺奴是在替她开门的时候,主在她们门前杀掉的弟子的血。师父回来的时候衣襟上全是鲜血,常用的那把碎剑也没有带回来。那天以后,教众就开始唤她为教主。后来莺奴才知道师父出门之后,将黄楼教主杀死了。
莺奴不能见人,所以不能开着大门冲洗那污迹,师父又对此全无所谓。可能是几天以后,邻居们忍受不下去,替她们清洗了几次,然而因为耽搁久了,污渍没能完全洗去,在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褐色印记。这件事情莺奴早就忘却,若不是看到这条痕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这就是她们之前居住的小庭院无疑。莺奴站在门前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伸出手去推门。但手指还没有碰到门扉,她就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门没有从外面上锁。
师父带她走的时候,就没有替门上锁。师父出门,身上只带首饰、口脂和长剑,除此之外其余的东西,诗集、干粮和零碎杂物都是莺奴背着。若是还有一把钥匙,肯定也放在了莺奴这里。她不记得师父有托付过自己一把钥匙。师父带她离京,就像平常出趟门,
过三日就会回来。
而现在门依然未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