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芷持剑站上城头,无论众人怎样劝说都一言不发,她撕下林飞白一截沾血的白色里衣,绑在臂上。
之后湖州百姓上城头,人人戴白。
那一色胜雪的皑皑的白,可染血,染灰,染这炮火焦烟,却不染颓丧畏缩和怯懦卑劣。
不惭世上英,纵死侠骨香。
湖州便以这残兵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奇迹般硬生生又撑了两日两夜,打退了联军又三次进攻。城头上伤者死者无数,同袍的血流在一起,爬上城楼的联军不能举步,随时会被躺着的人一刀捅个透穿。
城头上全是人,却有一处角楼静静空着,步履匆匆满脸血迹的人们经过,都会匆匆一躬。
联军从未想过,迈出川北的第一步,便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啃骨头。
两日后。
湖州城头几乎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人。
唐易联军则既懊恼又疲惫却又难掩松了口气的轻松,准备进行最后一次猛攻。
不管之前如何艰难,这一次,湖州终于要在联军的铁蹄之下,敞开城门!
城头低低的呻吟声里,周沅芷用剑支撑着身子,艰难地半跪起身。
她终于离开了站了两日夜的位置,慢慢地向后头角楼挪去。那是飞白离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她最后的选择。
初升的日光泼洒城头亦如剑光,她在日光里眯起眼睛,最后一次遥遥看了一眼城外。
然后她忽然顿住。
晨间淡淡的雾气尽头,城外山坡上,忽然出现一片沉沉的乌云。
不,不是乌云,是……军队!
周沅芷慢慢睁大了眼睛。
是唐家的后续军队吗……
唐军阵营里却起了一阵异常的骚动,备战的阵营开始掉转阵头。
城上静默过后,猛然爆发一阵足可冲上云霄的欢呼。
“是我们的援军!”
“我们等到援军了!”
呼声里,人们纷纷挣扎起身,拿起武器,再度扑上城头。
周沅芷静静地靠着角楼的墙壁,抚摸着那冰冷的砖石上已经凝固的红痕,良久,笑着落下泪来。
……
潘航立在山坡上,遥望破损处处却依旧矗立的城墙,痕迹斑驳却依旧紧闭的湖州城门,惊愕而又感叹。
惊愕湖州居然未破,感叹湖州居然未破!
同时心间也升起淡淡的苦涩。
唐羡之太厉害,他来得,太迟了。
一路不断被阻,更在横水遇上了真正的唐家小楼,苦战一日夜后还是靠着机关术勉强冲出,但直到现在,他的屁股后头还跟着唐家小楼的剑手,面前是唐家大军,他此刻赶来,是将自己陷入夹击之势,无法摆脱的被动之局。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以及尽量杀人,能杀多少杀多少,想要打赢唐家护住湖州,是做不到了。
潘航咬了咬牙,正要趁小楼剑手还没追到,先以骑兵穿刺唐家阵型抢入湖州救人,忽见前方有人高举唐家旗帜,飞驰而来。
“唐家来使,有要事与将军相商!”
……
一刻钟后,潘航在对面湖州军民疑惑的眼神中勒马,下令停止进攻。
半个时辰后,正在进攻湖州的唐易联军,开始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