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病房外,很有耐心地等待。期间,他看了三次手表,回了两封电子信件。二十分钟后,他示意贺振飞进去看看。
贺振飞放轻手脚,推开门,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睡熟了。”
江复生应了声。
贺振飞啧啧称奇“这种棘手的情况下,陈小姐能那么快睡着,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
江复生说“因为她真的相信这是噩梦。”
贺振飞看着他。
江总太平静了。
这个男人愿意展示于人前的,永远是得体而优雅的一面。他太擅于伪装,面具戴久了,变成身体的一部分,真真假假,早已分辨不清。
因此,不管谁经过这里,都不会猜出他刚经历了什么。
江源他哥。
——亏陈樱想的出来,真他妈是个取名鬼才。
贺振飞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拿出来一看,秘书室的工作群有人圈他,提醒他江总下午有约,德成的彭总已经提前到公司等候了。
贺振飞抬头“江总——”
江复生起身,说“回公司。”
贺振飞点头“好,那我先去找刘医生。等陈小姐醒了,让他帮忙给换间病房,不能有窗户。”
江复生说“铁了心求死,总有办法,防不胜防。”
贺振飞深以为然“是是是,这方面您是专家。”
江复生脚步一顿。
贺振飞闭紧嘴巴,目不斜视地跟上去。
陈樱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又看见了那场雨,那囚禁了她多少年的困境。
“围住她,快,别让她跑了!”
“老师说不能打人,你们悠着点,可别留下证据。”
“哈哈,她摔倒了!喂,陈樱,你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跑那么慢啊?摔的跟狗吃屎一样!”
“她膝盖流血了。”
“又不是我们弄的,她自己摔倒了能怪谁啊,我们追着她玩儿罢了。”
雨越下越大。
她看不清四周,只觉得到处都是人,黑压压一片,铜墙铁壁似的困住她,气都喘不过来,摔倒时膝盖擦伤了,此刻尖锐地疼着。
腥红的血从伤口渗出,汇入地上的雨水和污泥。
这世界真脏。
有人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
于是她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脸,少女稚嫩的声音嘲弄“你妈妈是镇上的大名人,谁都知道她丢下你跟个有老婆的男人跑了,你连你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不就是野种吗?你妈不要你,你爸也不要你,丢死人了,你怎么有脸活着?”
“对对,厚脸皮,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小野种,小野狗……叫一声给哥哥听听,汪汪汪,叫啊!”
“说话!多大的人了,话都不会说!”
……
无数的人声——嘲讽、恶毒,针刺一样扎进脑海。
她在那样的混乱和疼痛中濒临崩溃,终于尖叫出声“等外婆走了我就去死!”
陈樱惊醒过来,冷汗淋漓。
意识仍然模糊,视线逐渐清晰——还是在那间病房。
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噩梦,这间医院、江复生,还是学生时代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阴雨连绵。
她抹去额头的汗,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