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平日里就在翰林院供职,跟着编纂一些文选或者诗集。这样的官员,一般是不会有大过的。
可是就是那么倒霉,父亲编纂书籍之时,少避讳了一个字,恰恰撞上了先帝心情不好之时,便被先帝狠狠地下旨流放,全家流放三千里外的边疆,永不得回京。
那时候,她不过六岁。
犯事官员,衙役们向来是不会给好脸色看的,因为被流徙的囚徒,多半是死在路上的。死人是没办法回来复仇的,所以衙役们并不会在意这些囚徒到底记恨他们多少,他们想的只有在这些囚徒身上再搜刮点值钱的物事。
她以为,只要能忍饥捱冻的撑到了流徙地,就可以活下来。至少,爹娘哥哥姐姐都会保护最小年纪的她。
可是,爹娘与哥哥姐姐在流徙的第一晚,便趁着两名衙役换防的当口,跑得无影无踪,没有谁带她走,也没有谁唤醒靠着树干睡着的她。
若不是遇到年宛娘,在那一夜她便已经没命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镇南将军谢南烟呢?
亲人本该血浓于水,却可以舍了她,师父是救命恩人,她对年宛娘本该万般感恩,如今却只剩下了“敬畏”二字。
“无趣得狠呐。”谢南烟突然慨声一叹,思绪回到了现实。
烛光透过画纸,将阿黄的毛衬得格外地发黄,谢南烟嘴角噙起了一抹苦笑,终还是将画纸移近了烛火,再次点燃,烧了个干干净净。
暮色渐起,千里山庄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小憩了半日的谢南烟从榻上坐了起来,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远处的晚霞,也差不多该看看那丫头学得如何了?
“让木阿把云公子带过来。”谢南烟慵懒地下令。
“诺。”
端着晚饭在外站了许久的兵士推门走了进来,将饭菜都摆放整齐后,便领命退了下去。
谢南烟坐到了案几边,提筷夹了一块烧鸡放入口中,嚼了一口,忽地想起了云舟前晚说的那些话。
这丫头竟然临死都要吃烧鸡。
想到这里,谢南烟便仔细嚼了嚼烧鸡,这味道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人确实有点特别。
谢南烟将烧鸡咽了下去,脸上浮起了一个狡黠的笑来。
过了一会儿,云舟便被木阿带了过来,只见她抱着那坛桃儿酒,一脸严肃,似是被谁教训过一回的模样。
谢南烟微微挑眉,“你抱着酒来,是想与本将军一起吃饭么?”
云舟没有说话,只是将桃儿酒干脆地往谢南烟面前一放,正色道:“我都已经是你的俎上鱼肉了,你还给我下套!”
谢南烟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可以识破这盖子并未盖好。
“嗯?”木阿还没见她那么凶过,瞪大了眼睛横了云舟一眼。
云舟才不看他的牛眼睛,对着谢南烟将掌心都摊开来,“瞧瞧!每个先生一人赏了十下戒尺,这下还火辣辣地疼呢!”
谢南烟这才意识到,闻笙先生习修声技多年,最忌饮酒,是以对酒味最是敏感。
她没有将酒坛子盖好,这酒味自然是钻到她鼻子里面去了。
“木阿,找队人马把两位先生安然送回去。”谢南烟不笑不怒,却不急着去看云舟的掌心,只是轻描淡写地交代了木阿一句。
木阿点头,又迟疑地看了看云舟,“她……末将要不要先送回去?”
“不必。”谢南烟摇头,看向云舟之时,眸光中终于有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