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他终于登上帝位,因年纪太轻,难免大权旁落。朝臣们相互倾轧,以求挟君摄政,朝中乱了三年,及至各方达成稳固的势力范围才渐渐恢复生息。其后是漫长的、渐渐收回皇权但仍要受人所制的日子。他从一个落魄不起眼的皇子长成今天终于能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看尽了多少不堪,经过了多少磨难。
他被人利用,同时也利用别人。
人想从他处谋求好处,他亦从别人身上榨取价值。
他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冷心冷情。
这是十余年来,他唯一一回真情实感的落泪。
眼前这女子,在危机关头不曾预判期冀过任何回报,用她年轻鲜活的生命去换他的平安。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到了,顾不上外头还候着许多关心他的朝臣,顾不上刺客在营帐各处翻起的兵荒马乱,他望着眼前这瘦弱苍白的女孩子,她还那么年轻,还没享受过什么美好的生活,她这十五年都不曾被好好爱过,她来到他身边,受尽委屈,被陷害被算计被欺辱,自始至终他对她的感情都不纯粹,一边爱怜一边伤害着她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此刻,深深懊悔和内疚浪潮般席卷了他。
从来都是个利己主义至上的人,他鲜有地发觉,自己那颗冷漠的心,活起来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赵誉背对众人,没叫人发觉他泛红的眼眶。他紧紧咬住牙关,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帐外朝臣们只从偶然被风吹起的帘隙瞥见他无言的背景。
太医有些为难。福姐儿伤处在胸口下方,衣裳上头全是血,若不解衣,根本弄不清伤势。可终究男女有别,眼前这位还是皇上的女人,且当着皇上的面……
赵誉见他跪在榻旁迟迟不动,因关心福姐儿伤情思绪不大灵光,蹙眉低喝:“你再做什么?她的血快流光了,你看不见么?”
那太医跪地叩头道:“皇上,需得将娘娘的衣裳剪下来一块儿,能否请一位宫女进来?”
赵誉顿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若不解衣,只得将伤处附近剪开一块小洞出来,赵誉当即道:“朕来!”
走上前去,不敢触碰福姐儿,生怕引得她伤口疼痛,解了她对襟宫装外袍,接过太医背身递过来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将正汩汩流血的患处周围剪开了一块儿。
亲眼见着剑刃刺入她身体,那血水从衣裳里头慢慢溢出来,此刻眼睁睁瞧见叫他爱不释手的细滑肌肤豁开一个血淋淋的洞,皮肉翻卷,可怖至极,他心中不忍,移目瞧向她惨白的面容。痛得已经意识模糊掉了,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着,眼角还挂着水光。
赵誉心揪成一团,朝那背过身去的太医喝道:“好了,还不快过来!”
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一瞧伤处心略略放下些,幸而未曾伤到要害,不过伤口有寸余,肋骨似乎有伤损,将养起来不易。更怕伤口长久不愈腐坏,因伤致命的人往往不及伤势腐坏致命的人多,后期必要精心护理才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