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三面环水,地势颇低,很快水面上横架起来的石桥就被雨水漫过。潮气直卷入屋中,豆大的雨点拍击在窗棂上头,光华才睡着不久就被惊醒了。
她害怕雷声,小时候她住在坤和宫,与苏皇后挤在同一个帐子里,每逢打雷下雨,就缩在苏皇后怀中,有了母亲的抚慰心里也就不那么怕了。后来她大了些,赵誉叫人建了座精巧的小楼给她,赐名琼霄。她身边总是有许多人,关心她服侍她,众星拱月也不过是如此。此番她被赵誉遣出宫来,身边熟悉的只有一个张嬷嬷,这几日张嬷嬷身上不大好,告病歇在后殿,她屋里值夜的是个同龄的小宫女,光华不想在她跟前露出怯弱的一面,没有喊醒她,而是自己蜷缩在帐里,掩住耳朵不听那可怖的雷声。
光华不能自抑地流着眼泪。恐惧不安,弱小无助,此刻她根本不是往日在宫里骄纵高贵的公主,只是个寻常的,胆子非常小的小姑娘。
她不由想到自己的现状是因谁而造成的。身边熟悉的宫女都被赵誉换走了,闷的时候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南苑虽是风景好,可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幽静偏僻,她想请长宁等人来陪伴都难,一个人在这里头游玩又有什么意思?
她自打出生这十三年来过得都非常顺遂,虽然母亲后来病情越来越坏,但对她的关怀并不少,她从来不知孤独沮丧是什么滋味。可如今,在母亲逝去后,那么多苦的咸的涩的酸的味道她都尝到了。
正如她身边的那些旧宫人所言,父亲是在遇到那个妖女之后,才变得再也不是她从前的父亲了。
长夜暴雨不止,这一夜光华都没有入睡。
伴着隆隆雷声,黄德飞指挥两个小黄门从紫宸宫稍间地上抬走了没了呼吸的岳凌。
赵誉肩头披着寝衣,在祥福宫内殿沉默地坐了许久。福姐儿出去后再未归来,地上还静静地躺着那只破碎的香囊。隔壁婴孩的哭泣声已被雨声雷声全然掩住了,再也听不真切。
赵誉也不知自己到底坐了多久。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叫人惊动福姐儿。两人就在这样的沉默里心照不宣的疏远开了。
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赵誉在用膳的时候看到福姐儿喜欢吃的菜也仍然会叫人赏给她,祥福宫的赏赐即便再这样的敏感时期也未曾断过。他有时在宫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祥福宫前。宫门紧闭,福姐儿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出宫走动游玩,也未曾放任何人进去说闲话,包括他。
宫中有宴之时,福姐儿也会出席。巧笑倩兮,做好身为最高位份的妃嫔当做的事——她是宫宴上最完美的一道摆设,率众妃给他敬酒,贺太后福寿绵长,说该说的场面话,一点儿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只是赵誉未曾再驾幸过祥福宫,敬事房捧了绿头牌去的时候,赵誉偶然翻过别人的牌子。
他在和她怄气,她为了其他的男人与他这样疏淡,他凭什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气她?
于是约两个月后,一直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周常在被晋为贵人。
这件事在宫里翻起了不小的水花。福姐儿一人独领风骚的日子就在周贵人的册封礼上结束了。郑玉屏与周贵人走动得越发亲密。
赵誉和福姐儿之间变得奇怪,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只是没人知道是为什么。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岳凌,都已经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随着岳凌的死,赵誉给顾淮生赐婚的事不了了之。没多久顾淮生就被赵誉下放到了杞县去做县丞。福姐儿知道这一消息,还是来送赏的黄兴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