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人怀念着的,却也有许多挣着辛苦钱灰头土脸、却还每个月寄钱回家的潮汕仔,清晨扯着嗓子叫卖早点,分明斤斤计较那一毛两毛,却又心疼地偷偷在孩子碗里多塞下几颗鱼丸的阿公阿婆。
“先生,要不要青菜,新鲜着咧!”
“先生来看看水果啊,看你俊,给你打九折,来来来!”
物是人非,这里倒还一如记忆里般繁华热闹。
他摆手谢绝一群商贩们的热情吆喝,只兀自四顾打量着熟悉街景:一条电车旧轨分开道路两旁,车轨四周店铺林立,卷闸门一掀一店,上到鲍鱼糕点,下到青菜水果,犹如一个与居民区混居的大型菜市场,市井气息十足。
狭窄老旧的公寓和包罗万物的商铺夹杂一堆,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吵嚷齐齐涌进耳边,
似乎只消挎着菜篮从头到尾走上一遭,立即便能混入主妇们的八卦小群体,学上两招砍价妙招似的,反而像他这样的打扮尤其显得格格不入,引来无数探询目光。
好在一路走到头,便终于到了是他今天的目的地。
路以诚仰起头,看着眼前这铺面顶上挂着的木质招牌——【蒋记牛杂】。
铺头虽小,连摆放桌椅的空档也没有,只能站在门口报个菜单,拎起便走,但生意还算热闹,光是前头排着队等餐的年轻人也有七八个。
“服务员”倒只有孤零零一个:满头银丝干练盘起,一身耐脏的黑衣灰裤,绑上件麻布围裙,虽独自一人,手脚却麻利得很。
老太太站在摊位前,一手拿夹,一手拿剪,面前的一大盘牛心牛肺牛腩,混着白萝卜炖煮,直熬得“咕噜”作响,馥郁浓香,勾得人口水直流。
“先生,有无忌口啊?”
“无啊,但多给点汤啊,蒋婆。”
年轻人把钱塞进摊位前的小塑料桶,老人点过头,便随手夹来一块牛肚,咔嚓几下剪成碎块装进纸盒,其余的“部件”也跟着一一剪开,淋上满满汤汁,最后插上根竹签,飞也似地交到顾客手中。
这么一轮一轮排下来,等到路以诚走到她面前,已经过了足有十来分钟。
老人捶捶腰肩,头也不抬的用熟悉的语调问一句:“先生,有无忌口?”
路以诚一本正经地竖起根手指:“我要多给点牛肚、脆喉、腩青,汤汁一勺,不多不少,竹签两根……”
话没说完,阿婆霍然抬头,对上他含笑双目。
“阿婆,”他把手中的蛋挞拎到人面前,不忘调侃,“这几年,是不是再没有我哥那样的难搞顾客,黄金舌头挑三拣四?得,我专门按照惯例,给你买一盒蛋挞赔罪——话说在前头,我可是跟着他吃刁了嘴,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的啊。”
老人没答话。
闷不做声地低头夹起一块牛肚,不满意,放回去,又挑起一块成色更好的。
一夹一剪,却没忍住停下动作,手背重重揩过眼角。
“我最疼你的嘛,”好半天,才哽咽着嚷一句,声音扬高八度,“你也是,回来了怎么不跟婆婆说,婆婆去飞机场接你,你这么笨,迷路了怎么办。”
那些最煎熬的年岁里,十九岁时紧巴巴的日子,他和霍礼杰蜗居在楼上的旧单位,一碗牛杂比云吞面还要贵十块,肉和汤分开能喝几天。
只有生日或是过节,买不起更贵的,才买一碗牛杂当鲍鱼咽。
好心的阿婆啊,总会一边抱怨霍礼杰挑剔,一边把那塑料碗装得满满当当。
而年轻的霍礼杰,会一边说“不如给你买成云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