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
岑云阔可从没给他买过荷花糕。
他往张锦帆房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开,回自己房里把剑挂起来,叫小二送来热水。
燕厉泡在浴桶中,仰头闭眼,眉峰微皱。他近来有些心烦意乱。
一边烦躁,一边觉得自己可笑。
他从未把那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当什么大哥,跟在岑云阔身边只是因为那夜他实在茫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便随波逐流地跟他走了。
岑云阔供他吃喝,教他练剑,他全都泰然受之。
在燕厉的计划中,他随时可以抽身而去。原本他打算把饶风剑法练会就走,可拼命练完剑的那天晚上,他躺在地上,看一夜空的繁星璀璨,忽然觉得寂寞。
在幽娘眼中,他不过是个累赘,可以卖给青楼以换得几块灵石。
他叫了幽娘十五年娘,即使平日幽娘对他不冷不热,可他一直想,那到底是他娘啊。没想到要卖他前,幽娘居然告诉他,他并非她的孩子。
于是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在小调香行尸走肉般待了两个多月,临到真要受辱于人,他才骤然清醒,拼死要逃,不惜染上一手血孽。
万没想到,他竟在黏腻夜风里,满腔绝望中,跌进了男子宽厚的怀抱。两人倒在地上,他听到那人痛得抽了口气,不免呆了片刻。要跑时,那人的手拽住了他的腕,温柔而有力。
幽娘为了几块灵石卖了他,岑云阔却花了数十倍的灵石将他的魂契从小调香赎了出来。岑云阔不是家财万贯不在乎区区灵石的人,燕厉记得赎完魂契回来,他愁眉苦脸,板着指头数还剩下多少钱,当晚他为了庆祝,点了一小碟澎城特色的鲜鹿肉给燕厉吃,自己却没动一筷子,甚至愁得饭都比平时少吃半碗,嘴里念叨着要节俭。
燕厉本以为自己应该如死水无波,可没想到……
他抬手按了按左胸,那里骨骼坚硬,骨骼之内,是泛着酸软的心脏。
燕厉一直不愿意承认,他就是从告诉自己练完剑法后要离开岑云阔后开始不安的,后来改了主意,次日清晨照常去找岑云阔练剑,心中才恢复平静。下午岑云阔带他去做衣裳,他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谁想到,去了一趟柳街,他竟然又领回来两个小孩——上来就让小孩叫他二哥,问过他同不同意了么?后来又抛下他先回了客栈,站在成衣铺门口,燕厉几乎气得磨牙。
岑云阔是命里缺弟吗?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三个,以后是不是还想领第六个第七个?
转眼多了俩拖油瓶,燕厉才蓦然珍惜起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叫岑云阔“大哥”的日子。
“小燕,回来了吗——在沐浴啊?我放两块荷花糕在你桌上,起来记得吃。”
“好,”燕厉顿了顿,说,“谢谢,哥。”
岑云阔没有注意这细微的改变。
待岑云阔走远,燕厉呼出一口气,抿住唇,往水里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