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盖被子?”李星河轻声问,屋里开着空调其实有点冷。
程凌肃起身,看见李星河整个人卷成一条葱饼,于是掀开身下的空调被躺了进去。
李星河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觉得他有时候很像一个小孩,努力地模仿着身边的大人。
屋内很安静,李星河胳膊枕着头,脑子里细细地梳理着今天的对话。虽然程凌肃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会直接拒绝,但是他有两次提到“人类”,语气是全然的第三视角。他问对方的手指怎么会是软的,对方却回答他“这是人类的躯体”。
他可不可以推测,“程凌肃”只是这幅身体原先主人的名字。程凌肃的脖子上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或许它就是在程凌肃死后借用了他的身体,然后用人类的眼睛,去观察人类的行为方式,让自己逐渐融入其中……
“你在想什么?”黑暗里,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李星河后背一僵,又缓缓地放松全身的肌肉。
“除了恐惧,你是不是还能探查人类的脑袋波起伏?”
“是。”
李星河翻了个身,正对程凌肃所在的大床,笑道:“但是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程凌肃倒是很坦然:“我说过的。”
李星河又笑,眼里透出一丝狡黠:“那要是我骗了你你是不是也不会察觉?”
床上的阴影这次过了很久也没回答,李星河抿唇,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突然,床上传来一阵动静,李星河抬眼,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脸边,李星河被吓得就地一滚爬了起来。
“你要干嘛?”
“李星河。”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古井般的黑眸在一片阒黑中竟然泛着幽幽的光。
李星河一瞬间动弹不得,仿佛眼前是座巍巍高山,庞大的威势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李星河噤若寒蝉。
程凌肃缓缓俯身,单膝跪在他面前。黑暗中他的右手发出银白的光芒,映照他深邃的五官,犹如深渊里款款而现的恶魔公爵。
但是这只恶魔的手,却散发着比天神还要圣洁的光辉。它不容李星河的反抗,坚定地插入他的眉心。
疼,还有胀。
有别于第一次的清凉,利刃破入柔软,李星河觉得大脑里的脊髓液开始震荡,软组织遭到撕裂,有限的空间容不下强势的庞然大物,大脑在窒息与爆裂的边缘嚎叫。
血色渐渐从脸上褪去,生理眼泪缓缓地溢出,露水般挂在眼睫末梢,摇摇欲坠,李星河垂落在身侧的手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就要死了吗……
他逐渐涣散空洞的眼眸看着面前的阴影,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是这样的,心底深处有道声音颤抖着说,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其实你在试探他。你以为你是特殊的,所以对方留下你的性命,甚至不去计较你几次三番的讨价还价。
但是你错了,你不该因它率然质拙犹如孩童的直白反应,而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它。
你要为自己的傲慢和天真付出代价。
程凌肃淡若无物的目光一直落在李星河身上。现在的他,比他们一族的任何新生儿都要脆弱。这个人类正仰着修长优美的脖颈,像因为不够强壮就要被母体摘除的光孢,光孢里新生的意识,拼尽全力想要留在母体上,哪怕仅剩一根孱弱的纤维还连着母体,最终却被冷漠地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