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这时抬起头,就能发觉赵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手腕。
广袖中忽隐忽现的一截皓腕,坠着上好的一对碧玉镯子。苏煜扬不曾亏待她,自小送入乡间的吃穿均是不吝价高的好东西。这两个月来,苏家更用无数进补珍品将她养的比从前更细白几分。
侧着的面孔,犹有几分稚气,只是媚骨初成,小荷才露,光华已现,浅裙轻饰,掩不住夺目颜色。
赵誉心中叹了声,不需回头,他知苏皇后必派人跟在后头,观察他对这少女的态度。
赵誉试图将声线放低柔些,到底心里意难平,出口的话不免有些尖酸刻薄。
“年节未远,皇后又在病中,如何穿得如此浅淡。皇后未曾赏赐新衣?”
既推了此人近前,是为媚色惑主,苏皇后已经如此算计,怎会不用其极?
他料想不错,初入宫中,福姐儿是被家中细细打扮过的。
林氏一走,苏皇后短暂休憩了一会儿,张嬷嬷替她收拾了房间,是她自行换了这套素淡的裙子。
福姐儿垂下头去,低声道:“九姐姐和小皇子如今尚未出百日。因长辈在前,又入宫侍奉,不敢着素服,仅以浅装聊表心意。”
她咬住嘴唇,眸中滑过一抹哀色,屈膝朝他行了一礼。“皇上既不喜,臣女今后再不敢了……”
赵誉容色一顿,眉目凝起。注视面前那双半垂的星眸,有淡淡凄愁盈在其间,浅笑中,携裹一抹悲悯。
他的女人故去了,同时带走了他企盼多年的子嗣,可他是帝王,照常上朝理事,照常抚恤六宫。
他没资格悲伤,甚至不能在人前提起,以免宫中惶恐不安,以免数不尽的“安慰”要送来面前。
他尚要顾念皇后,顾念她是不是伤怀,伤身。苏嫔在他眼底下一尸两命,他尚要抚慰苏家,免前朝肆意揣测,流言四起。
人们顾着哄他高兴,怕他沉湎于哀伤耽搁国事,于是纷纷来劝谏,要大办年宴,要筹备春季的大选,要把一个又一个的新人送到他身边,让他顾不上旁的,便如没有感情的动物一般,不断的去孕育新的生命。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是真龙天子,可也是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这是第一回,有人在他面前,说还记得苏嫔母子未过百天。
赵誉眸光波动,却也只是一瞬。
他是清冷睿智的帝王,岂会瞧不出后宫那些女人的粗劣把戏。
面前这女子的背景早有人打听了告知于他,是苏煜扬在外私生的女孩儿,被苏家遗弃十载,是在苏嫔殁逝后才被接回京城。
她甚至没见过苏嫔几面?会有什么姐妹情谊?
为苏嫔服素?
是想打感情牌,让他以为她重情重义,因此对她另眼相看么?
赵誉眉目陡然变得森冷。
天威难测,雷霆在前,福姐儿身前的空气陡然冷了几分。她瑟瑟抬眼,赵誉眸中含怒,嘴角讥诮地挂着冷笑。那座高山终是倾覆而下,阴影笼在上空,……福姐儿心里不是不恐惧的。
苏婉云被送回家中,有林氏护着,又是自小长在苏老夫人膝下,苏家再不高兴,也不至如何责罚。可她不同,她和她们有何情分可言?她被接回来,本就是为着这一使命。
苏家会容她么?以苏煜扬对她那点可笑的怜惜,又足以让他替她扛住所有的为难么?
他们会如何对她?
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