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陈覃予不在意那些人是何种表情,径自转身朝着何重七行了个揖拜礼:“何公大善,请受六郎一拜。”他这是出于礼貌,也是真的出于对何重七的敬佩。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何重七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覃予忙扶住对方的胳膊:“何公这是何意?”
何重七直涕泪俱下地道:“谢河神爷爷!”
场面有一小段时间的失控,然而无人喧哗。
等到何重七情绪稳住,陈覃予才起身来稳住呼吸,继续宣布:“下一个——”
见众人的注意力被拉回,陈覃予才高声喊出那个名字:“宛平城西肖三娘!”
根据陈覃予的猜想,这个名字一说出,围观群众们就会发出疑问——什么?这种人也配领赏?
然而,此时众人的反应与他所料全然不同,大家都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覃予,却无任何一人发出疑问。
……不应该啊?那宛平城西的肖三娘很出名啊!
陈覃予住进县衙的第二天就听到小吏们议论此女子,还评说此女“不守妇道,看以后何人敢娶”,其他人点头附和,深表赞同。
可今儿是怎么了?
大家都不对此感到奇怪了?
陈覃予压下心头疑惑,如同解说前几人一样,开始背诵早已写好的文案:“河神爷爷这段时间随我入宛平城内,商量寺庙修筑事宜时,听人说起过这位肖三娘。别人评说肖三娘此女德行有亏,不宜娶。原因是此女的父母为她应下了一桩婚事,乃是做一位老富户的小妾。肖三娘不从,便拿剪子剪了头发,宁愿出家也不愿嫁人。”
此处停顿片刻,本是作为观众们的议论时间,可此时此刻,围观众人全都闭紧嘴巴,只凝视着正中央的陈覃予。
……难道是装神弄鬼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陈覃予心口微滞,轻蹙着眉头继续说道:“之后,河神爷爷偶然在街上见到了那位肖三娘。明明是及笄之年,却身披灰袍,双眉紧蹙。那原本如花似玉的脸庞也脸色灰败,宛若枯残的花朵。河神爷爷见之,叹其可怜,哀其不幸!”
念完这句,陈覃予的情绪也没忍住,带上几分愤怒:“河神爷爷问六郎,明明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为何要被送给他人做妾?那高门富户的聘礼当真能买来一个女子的一生?若真如此,那究竟是生的女儿,还是牲口?”
陈覃予双手举起,在胸前拱手道:“六郎年少,不知这婚丧嫁娶之事,还请各位叔伯兄弟,还有此间的娘子们,替六郎回答河神爷爷——那宛平城西的肖三娘究竟有错无错?!”
话落,场内久久无声。
陈覃予心中热血稍冷,忐忑就跟着冒出——这些围观群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在场诸人,观其神色,揣其所思。
倏地,陈覃予还没有琢磨出什么来,场中便有一人大叫一声:“好!”那人接着还鼓起了掌。
听声音,有点像刚才那位喊“打!打起来!”的。
但无论如何,这掌声像是燎原的星火,不消片刻,整个人群都鼓起了掌。
……这是为何?
难道是为了他的表演吗?
陈覃予不禁有些胆怯地看向众人。这时,站他不远处的一位老妇对身边人说的话,为他解了惑。
“果真啊,这河神爷爷开口,死人都能说活!”
旁人回应道:“就是!看来当神仙不仅要活得久,那话也要说得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