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轻轻一个抬手,手中绣球灯稳稳当当地躲过谢骞,脸上神情冷淡。
谢骞哈哈笑了两声,扑到他身前,拽住他的袖子,眼神浑浊迷茫,语调却平稳清晰:“你说得对,季和已经死了。”
罗云瑾面无表情。
谢骞轻声道:“祖父在宫宴上吟诗,逼死了季和,薛季和确实死了。”
被迫入宫为侍的时候,他一定牢牢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血仇,直到八年前那晚谢太傅借诗句讽刺,不承认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罗云瑾是他昔日的高徒,薛季和才真的死了。
“他确实死了。”
罗云瑾低头整理绣球灯木柄上的彩绦,声音暗沉。
“身为已经考取功名的士子,甘于下贱,寡廉鲜耻,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不择手段,不忠不义,满身污秽,浊气逼人。”
“与其苟活于世让族人蒙羞,害九泉之下的先人不得安宁,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是我亲手杀了他。”罗云瑾眼帘抬起,眸光冰冷,“就在那晚,从奉天殿出来,我走到御花园的浮碧亭前,杀死了薛季和。”
谢骞浑身一震。
……
大雪冰封,园中御湖结了厚厚的冰。浮碧亭那边养了一池锦鲤,宫人细心照料,特意引的活水,池水不易结冰。
罗云瑾从内殿出来,没有拿到该有的封赏,掌事太监还被谢太傅痛骂了几句。
外面伺候的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故意拔高嗓音嘲笑他:“以为生得比别人标致就能往上爬?痴人说梦呢!平时趾高气扬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和咱们一样的人?你们听见谢太傅骂他是什么了吗?奸佞!都是做奴才的人,谁比谁高贵?”
掌事太监也很生气,脸色阴沉地收走茶盘,顺手打了罗云瑾一嘴巴:“平时教你的东西都忘了?看看你怎么伺候的?大过年的一脸死人样!晦气!”
罗云瑾被打得一个趔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外面风声呼号,大雪纷飞。
泡茶的时候不能穿得太厚重,否则会影响分茶的敏捷,他穿得单薄,一件没有夹里的窄袖圆领袍裹在瘦削的身躯上,没有手笼,也没有风帽,嘉平帝没有赏赐,没人为他掌灯,他抬头望一眼茫茫风雪,一头扎进滴水成冰的寒夜之中。
值夜的宫人躲在茶房里吃酒赌钱,回廊殿宇之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仿佛冥冥之中有谁在指引他,他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浮碧亭。
积雪在夜色中放出黯淡的浅光,一池碧水潋滟,风声呼呼。
少年罗云瑾呆呆地伫立在曲桥上,凝望黑魆魆的水面,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池水幽深不见底。
死了就干净了。
他跳了下去。
入水之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池水冰冷刺骨,水下幽暗阴森,但是水中很平静,没有那些怨恨的叱骂,没有掌事太监的鞭打,只有潺潺的细碎的水声,水波温柔地笼罩着他,他慢慢下沉,缓缓闭上双眼。
他将自己埋葬在碧水清波之中,安然沉睡。
雪大如席,一片柔和的静谧中,岸边骤然响起哭声,夹杂着惊恐和担忧,不停地呼喊他:“云瑾哥!云瑾哥!”
罗云瑾懒得回应。
那小丫头脑子有病。
不一会儿,呼喊声停了下来,风声环绕盘旋。
她终于走了。
罗云瑾继续下沉。
扑通一声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