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长成了一枚翩翩少年郎的李承乾跟着礼仪官的唱诵,戴着阿耶亲手给他戴上的三重帽,神态安静、举止安静地走着仪式流程。
夕阳西下,圆满完成元服之礼,大约六七分醉的太子殿下穿着他那身儿黑色大礼服,头戴黑冠,慢悠悠地踱步出大兴殿,来到自己的东宫。
巍峨辉煌的大兴殿里头,热闹欢庆的晚宴还在进行,他站在东宫的最高处朝四周,四野眺望。
高耸天际、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宽窄不等、断续起伏的黄土条块的龙首原六坡;川流不息的天然屏障渭河之水;龙首渠、永安渠、清明渠直通宫城;舟车往来的广通渠直达黄河;一座兴旺繁华、威震四野,布局天人合一的大都城。
小承乾不由地笑了笑。
黄土夯实所形成的城墙建筑可存千年完好,里面的主人却已是几经变化,待到了后人口中更是有着千变万化。富贵浮云,名声虚妄。只有这匆匆百年人生里的每一天,才是自己应该去把握的。
少年太子因为今天的大礼和酒意上涌而心生感慨,站在上头吹了一会儿风,醒了醒神,醒了醒酒,眼见天色渐黑,缓步下来进到寝宫。
宫人给他取了礼服和高冠,送上来浓稠细腻的红豆沙奶甜汤,小承乾瞅着红艳的诱人,飘着奶甜气的汤水,一口气喝完--口感顺滑的汤水顺着口腔滑入没有一丝阻碍,他的酒意也彻底褪去。
宫人看着他眉眼舒畅的模样忍不住微笑,去了大礼服暖了胃不自觉放松下来的少年太子慢慢地洗漱,把自己全部泡进柔软清透的裕汤里,脑袋放空尽情感受水的恩赐。
换了一身儿白色的家常衣裳独自做到茶位上,取了大茶壶亲自看着火势烧了一壶开水,把自己炒制的茶叶竹叶青投放到小茶壶里。
茶叶细嫩,先注入小半儿热水待茶叶吸足水分,舒展开来后,再注满热水。茶汤清亮,香气四溢。就见他好似习惯成自然地取来两个小茶杯倒了两杯,先把其中一杯放到对面,然后朝对面看似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精致薄透的倒钟小茶杯的杯口袅袅雾气慢慢地升腾,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茶杯里的茶汤化成雾气升空完毕,只有挂在杯壁淡淡的茶水色证明刚刚这里面有一杯茶水。
李承乾对着空空的茶杯稍稍惊讶,随即又笑了笑,语带欢喜,“恭喜高明兄魂魄修养完成。”
说着话,他提起小茶壶给茶杯又续了一杯茶。
捧起自己的茶杯小小的品了一口,在此分别之际,他想着曾经的大唐人对于“李承乾”的评价,语带感叹,慢吞吞地说道:“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先论刑狱为重,深得经邦之要也……。”
“他们都是以高明兄自豪的。”
对面没有回应,他又轻轻地吟诵了一句诗词,“……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此乃唐太宗在高明兄去世后的思念之作《秋日即目》。”
“秋菊点缀花丛的寂寞冷清,别鹤、离猿的离别哀愁,他们都是想念高明兄的。”
对面的空气有了细微的波动。
李承乾又笑,笑得高兴。在他看来,打也好,骂也好,不管做父亲的怎么生气失望,做儿子的如何折腾叛逆,总归是亲父子,比他这个天外孤魂天然亲密的多。
对面的空气翻涌,好似一团风轻轻地动了一下。
李承乾还是笑,轻轻浅浅的笑容里透着一丝丝明快和清新,清清爽爽、柔柔软软,却又风华绝代、清华无双。
对面的空气又动了一下,比刚刚的幅度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