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明灯如昼,十来人围坐在一张偌大的圆桌前,其中有几位清艳女子,是隔壁秦馆的姑娘,来此陪酒助兴。
意儿倒是一眼瞧见了宏煜,他坐在中间,眉眼带笑,皮相极为清俊。桌上铺满菜肴,身后是四扇红木花鸟屏风,他边上有位妖娆姑娘,怀抱琵琶,芊芊玉手时而拨弦,时而随着唱词迂回比划,真是好生妩媚。
见有人来,席间谈笑渐止,宏煜望向她,上下打量,随后笑说:“赵县丞到了。”
在座的男女都看着她,目光炯炯,她并没有半分拘谨,反倒十分随性,拱手笑说:“下官赵意儿,见过诸位大人。”
“你就是新任县丞?”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露讶异:“果真是个女的?”
意儿只当没听见,脸上笑意未减,向宏煜介绍:“这位是我家先生,宋敏。”
宋敏在身后行礼。
宏煜略点点头,抬手指向方才说话的男子:“这是平奚县前任知县朱槐,现已升山东齐洲通判,因着离任交接,还需在此逗留几日。”
意儿笑笑。接着他又向她引见主簿曹克恭,以及坐在最中央的那位上面派来监盘的首县陈祁。其余人等与宋敏一样,是各家的幕宾。
席间很快又热闹起来。宏煜歪坐着看他们说话,姑娘不时递酒来喂,他懒懒的,就着姑娘的手便喝了。
几杯后轻轻推开,身后的婢女忙把烟送上。那是个铜制的景泰蓝水烟袋,兰花纹样,精巧别致,拿纸煤儿点了一窝烟丝,咬着细长的烟嘴,一时薄雾缭绕,他眉眼迷离。
姑娘好奇,讨要了去,他便用纸煤儿敲敲烟杆子,教她:“含着这儿吸。”
众人闻言吃吃笑起来。
姑娘嗔怪一眼,张嘴含着他方才咬过的地方,正要吸一口,听见他说:“当心呛着。”岂料被烟一熏,竟真呛咳起来。
宏煜笑道:“有意思吧。”
“有啥意思?呛死人了。”姑娘把东西还他,他却不要,只说:“送你了,慢慢学。”
朱槐双眼来回瞟,摇头晃脑,热心张罗道:“宏大人体贴秋娘,我看不如今夜宿在秦馆,不必回衙门了。”
宏煜笑笑,抿着酒没做声。
秋娘打量他的神色,垂眸莞尔:“大人定是嫌奴家蒲柳之姿,不肯赏脸。”
宏煜目光掠过这花容月貌,捻着酒杯轻转,仍旧没有回应。他的幕友梁珏笑道:“秋娘婉约清秀,谁不怜爱?只是我家大人房里有个绝色的美人,恐怕难以分心。”
姑娘不信:“果真如此?比秦馆的花魁还美吗?”
宏煜懒懒道:“是个美人,绝色倒不至于。”
朱槐摸着胡子笑得油滑:“再美也比不过新鲜,对吧,除非宏大人是个痴情种。”
宏煜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说:“初到平奚,公务繁忙,夜里再被缠一宿,我可吃不消。”
众人皆笑起来,意儿见此情景,心想坐一会儿就得走了,省得在这儿妨碍他们说荤话。
几盏酒后,正要告辞,姑娘们却含羞带笑地打量她,小心翼翼道:“这还是咱们县里来的第一个女官,我可算长见识了。”
意儿抬眸望去,挑眉道:“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可不是,如今这世道与从前不同了。”姑娘轻叹:“当初我在家做女儿时,原本也该入学的,只是父母不同意,死活不同意。后来家里太穷,我也没办法,只好入了秦馆,拿这羸弱的身子养活一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