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签押房,见知县大人正伏案写字,头也没抬,只让她稍等。
这一等就是大半晌。厅内椅座不知被搬去了哪里,意儿无处歇脚,只能静立原地,白白罚站。
呈文洋洋洒洒,书写极慢,案上摆着铜鎏金的鹿形小盖炉,里头点了伽南香,有幽若之感,凉意浮浅。笔筒亦是不常见的方形倭角,黑漆为底,嵌五彩百宝,作花卉图案,真是奢靡雅致。
意儿面无表情看着宏煜。
他握着笔杆,显然十分专注,两道浓眉微蹙,嘴角轻抿,一个男人竟生了张巴掌脸,双瞳剪水,果真如敏姐说的红唇白面,过于标致了些。
意儿心想,此人不说话时倒也赏心悦目。
一说话就令人讨厌。
她先前宣讲半日,又渴又饿,这会儿站久了,腰酸腿疼,脚掌悄悄在鞋里挪动,抽筋似的扯着皮肉发痛。无法,只得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过会儿再换另一条。
宏煜像是发现她的小动作,掀起眼皮子冷冷瞥来,意儿忙趁机开口:“大人,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再等等,我这里很快就好。”
你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自然不着急!
意儿难受得厉害,有些站不住,又见他似乎没有短兵相接的意思,便索性拉下脸来服软,支吾说:“下官知错了。”
他问:“什么?我没听清。”
“……”她缓慢深吸一口气,心中劝慰自己,冷静,要冷静,于是抿着嘴,手背在后面,低头看着鞋子,满不情愿地回答:“我知道错了。”
宏煜此时已写完呈文,拧眉扭扭脖子,活动肩胛,笔尖重新沾墨,低头检查文章,修改润色。
又问她:“错哪儿了,说说看。”
意儿皱眉认真思索,不知想到什么,心虚地摸摸鼻子,清咳一声:“下官只是觉得,用十六条圣谕界定人之善恶,未免太片面了些,有的宗族和乡约甚至以此为法,私惩滥戒,实在需要克制。”
宏煜没什么反应,意儿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朝廷注重教化,又并非为百姓之益,不过是变相约束,使他们匍匐于皇权之下,做个听话的顺民罢了。”
宏煜执笔的手顿住,抬眸怔怔望着她,就这么打量了一会儿,有些微惊讶,但似乎并无训斥的意图,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她:“说了这么多,原来你压根儿没觉得自己有错。”
意儿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闻言低下头去,不自觉地踮了踮脚。
宏煜收回视线,唤人将呈文送去承发房誊抄,等人走了,厅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他润了口茶,肃然道:“方才那番话,在我这儿说说倒也罢,若被外人听见,可大可小,你最好掂量清楚。”
意儿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些什么,当下懊恼,悔之不及,可私心里觉得那些话并没有错,一时矛盾纠结,拧着眉头不做言语。
宏煜瞅着她的表情,不冷不淡道:“你的命虽不值什么,但好歹是条命,我这菩萨心肠,少不得提醒两句,你若真有种,应该跑到皇上跟前,当面质疑他的权威,若没种,就别私下埋怨,过这种低级的嘴瘾。”
意儿皱眉,有一瞬间胸膛起伏,双耳发烫,恶狠狠瞪着他,只想立刻扑上去把这人给撕了。
宏煜见她动怒,心情甚好,往后倚着靠背,习惯地摸着戒指上的翡翠,冷笑道:“素闻赵莹大人心思深沉,从不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