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断回响的,只有方才在鸿文馆里听得的那席话。
真的是李元祈,杀了龟兹王么?
她的心中,毫无答案。
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一个国家收入囊中,从此世上再无龟兹,取而代之的,是中原西拓的疆土和崭新的都护府。
牺牲一个小国君主的性命,完成此等伟业,这样“聪明”的抉择,像是李元祈会做的。
而在如此“大局”面前,她与他的那点儿女私情,自是不足为虑。
越往下想,白裳裳越觉得浑身发冷,一时间,如站在万里寒川之巅,前后左右皆是冰封深渊。
“公主,到府了。”忽而听见车夫在外禀道,白裳裳却置若罔闻。
“公主,公主……”车夫又连着轻唤两声,见她还是没声响,只得掀开帘。
“去东市,快!”白裳裳被突如其来的光线一刺,仿佛兀得醒了过来,疾声命道。
车夫不明就里,被她如此神情吓了一跳,但也二话不说,赶忙驾着辇,往东市去了。
按着她的指示,车辇直直停到轻云裳的门口,白裳裳也不再避讳,大剌剌地便冲了进去。
这些年,但凡出来做生意,白裳裳少有穿女装的时候,今日蓦然奔到秋娘面前,惊得她半晌未认出来。
“主儿啊,今日怎个这么着就来了?”秋娘一面跟着她急匆匆往后院去,一面很是忧心地问道。
白裳裳闷声不理她,只拖着秋娘一头扎进书斋里,实实掩上门,才转过身,盯着秋娘,一字一句地说道:“秋娘,我当下说的话,你全要仔细听着。”
秋娘瞧出今日不同往日,揣度定是有关天的大事,便连连点头,再不敢胡乱打哈哈。
“天都城呆不住了,带着这些年的积蓄,能走多远走多远。”白裳裳忍着心痛急急嘱咐着。
秋娘听她无头无脑说出这些话,一时有些发懵,可又不敢直言,只得堆着笑意,缓声问道:“主儿,究竟遇上什么事了?您不如与秋娘说说,未必不能商议个对策。”
“别问了,快些收拾吧。”白裳裳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秋娘却一把拖住她,连哭带闹地道:“诶呀,主儿,您可不能再这么个。什么也不说明白,奴就是走了,也不得安生啊。”
白裳裳原不想她牵扯进其中,可她们这些年的情谊,不比寻常主仆,临了如此这般地打发走,换作是她,也未必甘心。
“好阿姊,这么多年,我何尝薄待过你?如今真是情势所迫,你若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白裳裳说着,也戚戚然落下泪来。
秋娘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慌了神,越发急急追问道:“主子您唤我一声阿姊,奴便腆着脸,充一回大。您再有担当,也是个娇滴滴的闺秀,有些市井里的土法子,未必有奴精道。就是再不济,与您开解开解,好歹舒舒心。”
自从知道李元祈没准儿成了杀“父”仇人,白裳裳心里就乱作一团。
没了娘家的依靠,连原以为可以托付后半生的爱人,也转瞬成了国仇家恨的敌人,这四面楚歌的日子,似没什么好指望的了。什么延续血脉,什么著书立说,全都变得如泡沫一样虚无。
“主儿,您倒是说话啊……”秋娘见她一直缄默,又很是神情恍惚,忍住摇了摇她。
白裳裳想了想,看来不道实情,这秋娘子是不会罢休的了,更何况,瞒了她这些年,到了今日这田地,也没什么好再遮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