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一笑，那笑似染了一层寒霜，轻声说着：“从一开始便知道。明明已是小暑，青儿却点了炉火。小狸猫就是小狸猫，这般的呆，这般的傻。”
我一时懊悔的很，将牙咬的都发酸。面前人顿了顿，蹲下拾起那地上破碎的杯盏。
他的指尖褪成寒冰一般的白，一片残片将他的手划破了，血明明流了出来，他却如无事一般仍在捡着，低声道:“润玉将那炉中之物复原，便看见了那画本子。我知道你与叔父计划了什么，可每日看着你那般小心翼翼，那般开心，我却不忍拆穿你……”他突然顿了顿，自嘲一般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我是不忍拆穿我自己。这些日子青儿对我是那样亲密，亲密到我以为都是真的……而且我总告诉自己，你并非忍心欺我整整三十日，却不想，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润玉有时真的觉得，青儿没有心。”
听了这话我轻笑一番，那些痛和恨排山倒海扑面而来，我冷冷地，一字一字道:“烟青的确没有心。”
我的心，早都碎在九霄云殿之外，散在因果天机罗盘之中，尽在蛇山古井之内。
天帝起身，踉踉跄跄地坐在茶桌边上，残余的几缕灯火印在他脸上，他的脸色是难看的青，慢慢说着:“从青儿第一次被划去六界起，润玉的每一步，每一阵，登帝，禁术，龙骨……我都是为了……”
他将‘为了’这二字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却始终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依旧是那般冷冷看着他，他不说尽又如何，我早都知道，都是为了锦觅。
天帝终于是败下阵一般，瘫在那坐椅之上，几分颓然地长呼一口气，才轻声道:“彦佑死了，你就这样恨我？恨的竟连抑阳散都寻来了。”
他说彦佑死了这句时，语气轻极了。那语气让我想起他大婚那日，他也是这般语气对着我。
彦佑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可是为了凑齐七魄，为了救那锦觅，天帝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将彦佑灰飞烟灭了。我知道，等我做了血蛊之后，他亦会这般风轻云淡地看着我生不如死的样子。
因为除了那人之外，我们都不过只是天帝眼中的蜉蝣。
我一时心中充满了恨，几近咆哮着:“你舍得用龙骨换回一魄，我不舍得用彦佑的命啊！”
那一刻天帝的脸色让我觉得痛快极了，仿佛他的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可是痛快之后，我反倒是觉得像是一踩空了似的，心里竟然空落落的。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狠狠起伏着，我会以为那只是一具枯骨。
沉默了半晌，凌冽的风终是将那一盏残火吹灭。
夜色寂寂，天帝竟颤颤巍巍起身，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一字一顿:“其实就算青儿今日逃跑了，又如何？润玉照样会踏空这六界寻到你……若青儿真的想要离开，便为我寻来三样东西，我就永永远远放了你。”
我不知道天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又自顾自的说着:“阿月浑子，昨叶何草，暮雪虫草我会解开青儿身上的仙根封印，求也好，抢也罢。待青儿将这三物带回天界之时，便是青儿的自由之期。”
那俨然是一副药引的配方，我不觉失笑:“想不到堂堂天帝也是怕死的，竟叫烟青去寻解药，有趣，有趣的很。”
天帝没有出声，四周安静的甚至可以听见几里外姻缘府中的鼓鸣声。
当夜我便被解除仙根封印，被天兵掷于人间。不是没想过逃之夭夭，但天帝那番话确实不假，六界万里我无论逃去哪里，他皆能寻到我还是乖乖地寻那三样物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