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一片寂静。
阿旭很早就低下头没去看她了,他不知道谢大夫和谢师傅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但是他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是恍惚茫然的,像一只迷途的幼鹿。
许久后,谢医师的声音才在帐篷里轻轻地响起:“等你长大了,想回就回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含了叹息与释然,听起来苍老了几分。
“嗯……”若水轻轻点了点头,眼眶微红,轻抬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水光,但又细又长的眼睫一眨,就如同被绿叶瞬间抖落的露珠,没了,不留痕迹。
傍晚的时候,若水从帐篷里钻出来,见到了满天的晚霞。日落当下,半轮红日镶在地平线上,天空被五彩缤纷的艳色铺成了缥缈的红缎,整片辽阔的草原都被金红的光染成了暖色,远远望去像秋日里连绵的成熟稻穗,风一吹,飒飒地响,如波浪般摇曳着。
她有些恍惚,这是东陆很难见到的景色。东陆多高楼,但天空向来好像很远很远,她即便是站在城上也无法拉近一丁点距离。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她却觉得那天是如此之低,低到好像一抬手,就能抓住那柔软的金色云絮般。
很美,很真实,触手可及的景色,但她不喜欢。
若水不喜欢草原上的晚霞——它那火红的色彩看上去是如此炙热,让她不禁想起记忆里那喷洒的温热鲜血与可怕的烈火。它柔软的云絮在晚风中浮动翻涌着,像极了她母亲临死前飘飞的衣袂。
她几乎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记忆里那最为黑暗痛苦的夜晚——闪着寒光的利刅与盔甲,飞溅的鲜血与残骸,刺耳的尖叫与怒骂,接连倒下的仆从与亲人,熟悉的身影与目光……以及满腔的哀恸与愤怒。
若水拧着细眉,目光阴郁地盯着那静谧流淌的晚霞,眸中是被夕阳照得金亮的光,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燃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
周围有真颜部的人经过,看到她,陌生与淡漠的目光投过来,冷得慌。若水挺直了背,毫不畏惧地对上那人的眼睛。她表情冷然,眼神锐利又警惕,像一只不容冒犯的小兽。
若水不傻,她知道这里的人不是很喜欢他们,正如他们那边不喜欢北陆人一样。以前她身边的朋友或长辈总喜欢用野蛮粗犷来形容北陆人,这次踏在瀚州的草原,若水也是着实体验了一把独属于北陆人的蛮横。
她父亲经常教导她不能以偏概全,要就事论事,所以对北陆人她谈不上什么厌恶,但是好感确实也没有多少。特别是面对有些人那无礼又不算友善的目光,若水也只会冷冷地看着他们,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虽然这经常被她那名门闺秀的母亲说是坏脾气,没有一点淑女的温婉大度与从容。但是若水不在乎。
这么想着时,她听到帐篷后传来了阵阵笛声。那是她从没听过的笛声,声调有些尖细,不如他们东陆的轻柔锐耳,但是低沉哀婉,听来有着一股辽阔的感觉。
她寻声走去,见那真颜部连绵的帐篷后是一片宽敞的草原,小小的孩子独自一人坐在坡上,身边是一只吃草的小羊,他正对着远处的群山吹奏短笛。他们隔着不短不长的距离,笛声在空旷的原野悠悠响着,让人听着有种缥缈的恍惚感。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但那孩子有些敏锐,他听到了草尖悉悉窣窣的响,便停下了吹奏,突然回头望了过来。
若水看见他黑黝黑黝的眼睛里满是受惊与警惕,像初生的牛犊。若水有些诧异他在自家的族地里竟然这么戒备。
但是很快,孩子的神情就淡下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