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仇家也多,不知是哪个设计他的,某一天就被官兵就贴出了告示,说他是别国派来的细作,要捉了他去。
这话九七却无法辩驳,他身上是连证明身份的“验”跟“传”都没有的,他生长在边塞,那地方混乱的很,哪里用得着这东西,至于一路过来长安,他都是直接避过了检查的地方。
原本九七是可以逃走的,他轻功学得最是好,大不了再回他的北漠去,逍遥自在。
但是长安律法有条是连坐,赌坊的老板对他不薄,若是他逃了,代替他受罪的便是赌坊的老板。
横竖一死罢了。
少年轻狂,便是连死都比上了年纪的人看轻许多。
因着年少,心里也没有牵挂,师父也已经作古,无亲无故,就什么都不怕。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他在长安住得日子也算久,也曾踏过长安的大街小巷,可是从没碰到过那个眼睛里仿佛有着一汪泉水的小姑娘。
她的荷包还在他身上呢,没来得及还她。
九七被关进了牢里,偶尔便想起那个小姑娘,那是他来到中原之后唯一碰到的那么一点善意。
她或许不住在长安。
但是他也不能去找了。
狱卒仿佛是慢慢磨他的性子一样,用刑并不用那些伤及根本的,只是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牢房里不知日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连时间都凝固。
日子长到让九七想起边塞的猎人训鹰时有个叫做熬鹰的环节,熬鹰便是要挫掉鹰的野性,连同兽性以及鹰对天空的向往全部磨掉。
后来淮南王顾长青把他领了出去,慢条斯理地问他,是选择死去还是选择为他做事。
自此之后,九七便为他卖命,戴上青鬼的面具,手上的刀也沾染了鲜血。
他之后也渐渐明白,为何顾长青会那么恰逢其时地出现——不过是上位人的算计而已,但是哪怕是阳谋,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束缚。
他这辈子总共才过了二十来年,除却那么几个月,一直都是在为旁人活着。
前十几年是为了师父,后面都是为了顾长青,半点儿滋味都没有,像个好用的傀儡,手起刀落,只是收割人命而已。
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或许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九七并不怎么关心。
他只是觉得无趣。
生命也是漫长无趣的,再没什么意义。
他是被蒙上眼睛的鹰,失了自由,身上便只剩下枯燥乏味的锁链,随着主人的命令展开自己的羽翼。
直到他被派去监视苏家的大小姐。
夏日蝉鸣,蝉的声音悠长,仿佛贯穿了他的半生,屋外是蓝天白云。
他藏身在合欢树上,在碧绿的叶子遮掩下,看着她。
少女白衫红裙,脱了罗袜,赤着脚着一双木屐,提着裙摆跑过屋檐下的游廊,发髻上没有任何首饰,只一根碧玉的簪子斜斜插着。
她跑起来摇摇晃晃,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双眼睛清澈如同山谷中的溪流,笑起来双颊便漫上浅浅的绯红。
那红色仿佛火焰,在他心里燃起了连绵的一片,瞬间燎原,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他心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有什么东西落下,发出声响。
但是九七并不在意,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少女。
那只百灵鸟。
他找到了。
只是她已经被捉住,关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